劉姥姥起家便笑道:“不消煩勞姐姐了,兌些白水出去就是。茶葉就這麼倒了,怪可惜的。”
因一年秋儘冬初,氣候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狗兒未免心中煩慮,吃了幾杯悶酒,在家閒尋氣惱,劉氏也不敢頂撞。
劉姥姥笑到:“本年雨水不錯,多打了兩石糧食,生果蔬菜也非常豐厚。這又是頭一起摘下來的,並冇有敢賣,留著尖兒貢獻姑奶奶和女人們嚐嚐。想必女人們每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菜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
鴛鴦道:“再多言的罰一壺。”
王成新近亦因病故,隻要其子,奶名狗兒,便是那劉姥姥的半子。
劉姥姥道:“這倒不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謀到了,看菩薩的保佑,有些機遇,也未可知。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機遇來。當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連過宗的,二十年前,他們看承你們還好,現在天然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靠近他,故冷淡起來。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們家的二蜜斯實在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現在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聽得說,現在上了年紀,更加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舍米舍錢的。現在王府雖升了邊任,隻怕這二姑太太還認得我們。你何不去走動走動,或者他懷舊,有些好處,也未可知。如果他發一點美意,拔一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
誰知狗兒利名心最重,聽如此一說,心下便有些活動起來。又聽他老婆這話,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說,何況當年你又見過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白叟家明日就走一趟,先嚐嘗風頭再說。”
當時隻要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與王夫人隨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連宗之族,餘者皆不熟諳。目今其祖已故,隻要一個兒子,名喚王成,因家業冷落,仍搬出城外原鄉中住去了。
鴛鴦也半推半就,謝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鐘酒,笑道:“酒令大如軍令,非論尊卑,惟我是主。違了我的話,是要受罰的。”
狗兒亦生一子,奶名板兒,嫡妻劉氏,又生一女,名喚青兒。一家四口,仍以務農為業。因狗兒白白天又作些生存,劉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兩個無人把守,狗兒遂將嶽母劉姥姥接來一處度日。
是以劉姥姥看不過,乃勸道:“姑爺,你彆嗔著我多嘴。我們村落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你皆因年小的時候,托著你那故鄉之福,吃喝慣了,現在以是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冇了錢就瞎活力,成個甚麼男人漢大丈夫呢!現在我們雖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這長安城中,各處都是錢,隻可惜冇人會去拿去罷了。在家跳蹋會子也不頂用。”
劉姥姥道:“誰叫你偷去呢。也到底設法兒大師裁度,不然那銀子錢本身跑到咱家來不成?”
本來這劉姥姥的半子姓王,祖上曾作太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熟諳。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
李紈笑道:“既在令內,冇有站著的理。”轉頭命小丫頭子:“端一張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
這劉姥姥乃是個積年的老孀婦,膝下又無後代,隻靠兩畝薄田度日。今者半子接來贍養,豈不肯意,遂一心一計,幫趁著女後代婿度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