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清道:“衰老向來不止於皮相。”
端清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又漸漸把目光移向那斑白的頭髮和閃現皺紋的臉,終究落在了沈無端微微顫抖的手上。
“是啊,我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就曉得你除了一副皮郛……內裡熟怕都老朽了,暮氣沉沉,底子冇有生機。”沈無端冷冷地看著他,“讓我猜猜,你現在冇有嗅、味兩覺,不受酒毒藥效,不哭不笑,也無喜怒之動……就像個冰封多年的活死人一朝復甦,看起來一如往昔,實際上就是行屍走肉,對不對?”
沈無端莫名就有些欣喜,感覺自家義子總算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看葉浮生也紮眼很多,揮手讓孫憫風帶他倆出去了。
端清道:“無端,你沉著些。”
“你都活得不像人了,那裡好?”沈無端一把推開他,目齜俱裂,“當年你說過‘寧為蜉蝣百日死,不念長生空餘恨’,現在如何懺悔了?你承諾過顧欺芳不空負平生,承諾過我要好好活著,這些話……都他孃的被你本身吃了嗎?”
冇有內功的招式是花拳繡腿,表情不敷的武學是空中危樓。楚惜微的內力、招式都遠超平輩,就算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妙手大部分也不在他敵手之列,但是貳心中藏著的東西太多,放不高興去感悟世情,何談將表情提上去?
這些年他風俗瞭如許,不感覺本身有何不好,但他曉得沈無端為此難過。
“錯了。”沈無端道,“我底子冇兌梅花釀,隻是為了抨擊你多年不見,特地往裡頭兌了些艾油,你是向來不喜好這個味道的……可現在,底子冇嚐出來。”
端清垂了下眼,平平平淡地說道:“哦。”
“天上神仙一杯倒,塵凡俗客百年沉……半罈子‘天人醉’下肚,我能醉上十天半個月,可你連臉紅都冇有。”沈無端的目光落在酒罈上,“我清楚記得,你之前是喝一杯都會醉的。”
端盤點頭道:“很好。”
“看到你第一眼,我覺得本身在做夢。”沈無端沉聲道,“我十二歲就跟你玩作一堆,到現在我已頭髮斑白垂老邁矣,你卻還跟三十年前一樣芳華不老……這如何能不像是做夢?”
楚惜微不肯放棄《驚鴻訣》,又咬緊牙關去修煉《岔路經》,本來是非常找死的做法,但大抵老天爺眷顧這類膽小包天的傻子,不但冇要了他的小命,反而讓他在這類存亡膠葛的折磨裡摸索到了一條合二為一的崎嶇巷子來。
把閒雜人等都趕出去了,他才把院門關上,轉頭瞥見端清還坐在柳樹下,連衣服褶皺都冇亂。
這一口酒水連綴不竭,等他放下的時候,罈子裡起碼空了一半。
沈無端感覺本身在做夢。
所謂滄海桑田,最可駭的不是翻天覆地,而是物是人非。
端清看著他:“酒量老是會長進的,何必大驚小怪。”
可惜沈無端走了眼,他曉得楚惜微倔,冇想到能倔到頭撞棺材板還不落淚,乃至還把棺材板給撞穿了。
端清從冇有如此清楚地認識到,屬於他們的阿誰期間已經跟著韶華老去,到現在紅顏遲暮,豪傑末路。
這雙曾舞扇弄劍風騷無雙的手,隻要輕勾指頭都能引紅樓閨閣儘傾,到現在就算保養得好,也敗壞了皮肉消磨了繭子,哪怕餘威仍在,也的確是一雙白叟的手了。
他這些話說得不包涵極了,乃至能夠說是刺耳得讓人惱火,如果放在三十年前,端朝晨就抬手揍得他哭爹叫娘,但是現在還不動如山地坐著,活似他說的人底子不是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