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要阿爹打製一支蓮花長簪,蓮花下綴一隻胡蝶。阿爹笑著推委嫌棄費事,昂首取來阿孃描眉的銅黛在她額上悄悄勾畫,兩筆劃出一隻惟妙惟肖的胡蝶,襯在阿孃白淨肌膚,彷彿棲息在阿孃的額前。
昭陽殿中的那柄木梳,她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推下了多寶閣。梳子回聲而裂碎成兩截,統統皆如小太子預猜中的那樣,停頓非常順利。
滿宮城張燈結綵,不但僅是在道賀新皇即位,也在驅逐這個即將入住皇城的女仆人。
大司馬陳克令為了抹去天子曾經娶妻生子這個究竟,四年前新皇即位以後,未曾守過一天的妻孝。
年青的帝王赤/裸著白淨的上身,暴露清秀漂亮的麵孔,溫馨地熟睡著。
何況天子和亡妻之間的甜美舊事,除他二人相互,再無第三人曉得。
小太子停頓半晌,又從懷中取出一支小巧的黛石,指尖是非,被磨得光滑圓潤。泰安接過握在手間,倒像是握住了一把短劍。
“父皇對皇後心態龐大,一時感覺她心機深沉不成輕信,一時又肉痛她命途盤曲身不由己。”小太子淡淡地說,“皇後聰醒,在我父皇麵前更加謹言慎行,素顏淡妝,逢月朔十五父皇來時需求茹素。打扮上,也越來越像我母親。”
漢武帝隔帷幕見李夫人曾淚灑衣衿情難自禁,如果此情此景還不能讓喪妻僅僅四年的天子動容慚愧,那也未免太鐵石心腸了。
泰安明白了。
這話說得逼真坦誠又聰明。他阿爹當即淚濕眼眶,望著華珊皇後和婉恭謹的模樣,悄悄拍了她的肩膀。
而本來應當睡在天子身邊的皇後,卻涓滴不見蹤跡。
新天子脆弱,卻並不笨拙。登上高位以後化身傀儡,在這宮城當中要向一個女人低頭,這些他都懂,也做好了籌辦。
他們笑作一團,小太子隔著簾幕聽得清楚,忍著笑冷靜分開,將淩晨的滿室旖旎留給了恩愛有加的雙親。
太子卻那裡能夠真的放心。人雖直挺挺躺在床上,心機卻彷彿跟著泰安一同飛了出去,飄飄零蕩上高低下,半點也不得安寧。
殿中回聲響起篤篤的腳步聲,泰安埋在瓷枕之下,用儘儘力探出一雙眼睛朝外看,卻被一頭垂下的青絲擋住了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