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兵權被釋，爭位一事我便再無勝算。”他煩躁不安。

泰安悄悄歎一口氣。

“二殿下…”他破釜沉舟似地說，“臣與公主多年之前，曾有一麵之緣。” 他的雙頰出現不天然的紅暈，低了頭，持續道，“中宗於太液池設下中秋宴，臣於末席作陪，親眼看著女扮男裝的公主一身騎服，跟在合德太子身後走退席上。”

她心中生疑，垂垂展開了儘是淚水的眼睛，認出了麵前站著的這小我。

“明白了嗎，裴大人？明日二殿下殺完兄長幼弟，下一個滅口，殺的就是你了。”泰安漸漸說。

她太體味他了。

一向察看著她神采的李彥秀，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喃喃道：“傷痛儘數忘懷，如許也好。”

李彥秀深深低頭，額頭磕得青紫也難捱心中痛苦。

他將喪妻之痛生生忍下，但是父子間的隔閡卻就此無可挽回地埋下。

李彥秀手中的兵權，已成了兄長與三弟的眼中釘肉中刺。他長年在外帶兵兵戈，兄長卻在吏部浸潤多年，掌儘官員人事。朝堂上，文臣唯兄長為尊，已是數次欲對他的兵權動手。

地上跪著的三人目光灼灼，都在等著太子最後的決定。

“泰安…”他答，肥胖白淨的手指沿著床畔，一點點地爬上了他身前的她的手背。

泰安點頭，麵上綻放的笑容明麗，純真的目光比泉水還要清澈。太液池漩起晚風，而她伴著一縷斜紅，如臨晚鏡；小顰淺笑儘皆妖繞，讓他如同堵塞般地心悸。

他深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眼角的淚意，又說：“父皇承諾過我，於我保護宣政殿時，會派兵先至清冷殿救你出來。卻冇想到打算有失…我們趕去的時候，清冷殿早已燒成了一片火海，而你卻倒在了殿前的金柱之下。”

裴縣之安然與他對視，跪倒在地，沉聲道：“中宗知遇之恩，臣冇齒難忘。便是二殿下將臣交給賢人，臣亦無怨無悔。”

他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像是深墮入了當晚的回想。金鑾柱下四方橫流的鮮血，彷彿爭妍鬥奇的嬌花。而她身上素帶朱裡，白玉雙佩，即便頭臉處早已經血肉恍惚，卻到處都是熟諳的陳跡。

李將軍見狀恐怕裴安素會對太子倒黴, 搶先兩步將裴氏扣下, 與應先生兩人一左一右鉗住她臂膀。

“他對著我，還能這般直言，我便敬他是條男人。”李彥秀將紙片似的泰安設在心口，帶著笑意與她提及昔日的故事，“我當時也彆無他法，便想著能試一個彆例，便是一個彆例。也冇想漢武帝求李夫人那樣，真能與你見麵。”

中秋夜，迎秋寒，擊土鼓，祭於坎，當祀夜明於夕月壇。

李彥秀如遭雷擊，恍忽間撫上從她胸口摸出的《聖祖訓》，薄薄一冊書封上鮮血密佈，像是淬了怨毒的花朵。

而他一臉寵溺地看著她，眸中如有晶瑩閃動，仍有那一絲少年人的熱忱和煩躁。

一念不謹，貽百年之患。盧氏大燕，存亡存亡彷彿隻在他的一念之間。

泰安在天空中月下飛仙般地盤旋，輕飄飄地落在夕月壇的欞星門下，直至太常少卿裴縣之從欞星門前顛末的時候，如同一隻胡蝶，撲在了他的衣衿下。

殺了她。

但是她不蠢。

幼年時的愛戀，在落空以後變作求而不得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