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延……返來了?”她在昏黃間翻了個身,俄然怕壓到肚腹,又翻了返來,背對著他,往他胸膛裡縮了縮。自懷胎以來,她的嗅覺彷彿變得極其靈敏,現在,她嗅到了他的氣味中多了幾縷腥甜。
店鋪內做事的,見了她皆停下施禮,非論是沙州跟來舊人,還是西州新找來的新人,俱稱她一聲“依勒娘子”,想來該是佛奴事前關照好了的,高低分歧改了口徑,以免將來惹來費事。
窗欞邊的幾雙眼快速縮回了屋內,隔了幾息,推推搡搡地從屋內出來三兩名部曲,一臉難堪的笑,向杏葉抱拳問好。
“找著了,在莫賀延磧裡頭。”拂耽延在她頸後低聲道。
“柳爽如何了?”她含混不清地問道。
她眯起眼,勉強展開一條縫,睡榻上隻剩了她一人,拂耽延早已不知去處。一個撲閃著眼的稚兒立在她睡榻跟前,見她睜眼,愣了一息,便朝她咧嘴嬉笑開。
拂耽延的鼻息漸沉,她當他已入眠,幽然輕歎:“自此我是得了安穩,怕是賀魯又要攪事,庭州難安了。終是因我的私利對不住大唐,對不住先帝了。”
風靈揉著腰,自榻上支起家,偏頭衝那稚兒一笑:“這是你的孩兒?叫甚麼名兒?”
阿幺一麵牽著他上前,教他同風靈施禮,一麪點頭笑道:“顧大吉,胡亂起的名兒,兩歲了,恰是奸刁的時候,略不留意便肇事。”
待風靈再次醒來時,閣房的帷幔已高高掛起,隻留了一幕煙羅軟紗,將外頭刺目標日光過濾了一層,光芒悄悄柔柔地拂在她的麵龐上,將她喚醒。
“但是阿吉吵醒了大娘?”她襦裙背麵躲著的稚兒探頭朝風靈一望,阿幺忙拉過他賠罪:“這孩子玩皮得緊,大娘莫怪。”
杏葉款款地回了禮,那幾個部曲便一鬨而散。她臉頰微紅,回身指著那胡楊樹問向風靈:“這是甚麼樹,之前從未曾見,竟能長得這般……儘情?”
拂耽延帶著鼻音沉沉地“嗯”了一聲,“自此你便得放心了。”
夜幕再次深垂時,風靈忽覺背後一暖,終是迷含混糊地醒了一回,隻覺本身被擁在一個堅固的胸膛中,久違的暖和枯燥的氣味將她精密地包裹住,她不必展開眼,也曉得是誰。
風靈步入外院,一眼瞥見躲在屋中透過窗欞往外窺視的幾雙眼,她心底一笑,揚聲道:“若要問個安好,何不大風雅方地出來,我顧坊的部曲兒郎,怎連這點膽氣都無?”
風靈沉沉地躺在她熟諳的床榻被衾中,僅著了一襲廣大的裙衫,光著雙臂,光著腳,渾身無處不疏鬆,周遭包裹著她的是她所熟稔的枯燥氛圍,前頭有她高傲的顧坊,外院有她可托賴的佛奴阿幺,及同她出世入死過命的部曲們,外頭有替她掃平磨難,護她安穩的丈夫,腹中另有與她血肉相係的孩兒。這統統令她睡得心對勁足,沉寂酣然。
起家清算了一番,風靈將顧坊上高低下細心轉了轉,心底不得不讚歎佛奴確是行商的妙手。疇前顧坊由她把持著時,因她性子疏懶,好頑貪趣兒,總冇個定性,也未滿身心腸投入絹綢布帛的買賣中去,運營不過比勉強維生略好些。現在的顧坊,在佛奴的辦理之下,與當初已不成同日而語。
風靈的眼眶跟著心頭同時一熱,拂耽延的手臂攬住她的身子,手掌搭在她的肚腹上,腹內輕微的一串轉動,似在抗議風靈此時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