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靈走進店鋪,向那四人端端施禮,“風靈問長輩們安好。本日可巧,四位竟是一同登門了,風靈原不知長輩到訪,在外頭擔擱了好久,怠慢了叔伯們,還望叔伯饒我這一回。”
說著她扁了扁嘴,輕蹙了秀眉,滿目標委曲無處投放,彷彿是受了屈的怯懦小娘子,教人瞧著竟是不忍有半分責備。
四人互望一眼,麵現難色。風靈恭敬全麵的禮數,如同淡薄未成形的膠牙餳,膠著了他們的口齒,腹稿打得好好的話,到了喉口難以開口。偏風靈那雙杏眼中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著他們,明知他們的來意,卻不慍不鬨,不閃不避,笑容明眸相對。
車將至顧坊門前,佛奴側身向內問道:“大娘,門前人丁龐雜,我看不如拐至後巷,從後角門出來再作計算。”
卻見一駕帶著顧坊徽記的馬車兀然停在店鋪前的大道上,趕車人冷靜地將足踏安排在車前。靜了片時,車帷忽地一掀,自車下款款地下來一樣貌清麗的女子,年紀不大,卻不短架式。
風靈心中默算了一筆,凝重道:“虧折些也算不得甚麼大事,可佛奴,你有無算過另一筆賬?我如果接回了那幾單,外頭那些絲綢商販會作何感?”
說話間車已入市,風靈掀起車帷一角,遙遙一窺,自家商肆那邊,公然圍聚了好些人。她心底將柳爽狠狠謾罵了兩句,甩手放下了車帷。
餘下三人漫聲擁戴,皆是一臉難為的模樣。
風靈隻當未曾聽出,舉步往店內走,客氣地向占了道的人請讓。店鋪內的管事倉促跑出來迎她,汗水漬透了胸懷,可見是急狠了。
正難堪,風靈翩然轉至最年長的那名胡商跟前,提起銀壺,在他手邊的琉璃盞中添注了些梅漿,“安叔如有甚教誨,差人來喚風靈疇昔便是,外頭暑氣正盛,何必親身走這一遭?”
“隻一兩家要退定,到還罷了,怎就不問大小,齊齊地都來退。”佛奴拉著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這一算來,沙州商肆大半年都白開了大門,不虧缺便該日日焚香謝菩薩保佑了,保不齊還要虧去很多。”
風靈掃了幾眼跟前幾近失控的場麵,麵上仍舊掛著穩穩實實的淺笑,向周遭熟諳的鄰鋪、不瞭解的過路嫣然笑道:“邇來大師夥兒怎都願往風靈店鋪門前聚?也不惱風靈無好茶點號召?”
那三人睜大了眼朝他瞪去,來時清楚商奉迎的主張,說妥了要同進退,現下依他這番話的意義,是要不睬他們如何,單獨脫身,一旁的三人皆有些坐不穩。
佛奴卻無她那樣的篤定,箭步躍上前,掩口在風靈耳邊道:“大娘,先前談妥的那幾樁大買賣,買家一同到了店鋪內,要退還定錢,說再不要顧坊的布綢。”
佛奴冷眼瞅著風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無人能比他更清楚她內心的那副算籌。成心敞開了門任由人隨便圍觀,好使世人有個見證,退定之事錯不在顧坊。溫言軟語伏小做低的,隻將禮數做得滴水不漏,旁人天然瞧著心軟,先占了三分理。
“顧娘子來了。”有人大聲囔了一句,熱絡的店鋪前門頓靜了一大半。
風靈要從大門進入,佛奴始料不及,吃緊地勒上馬,馬匹驀地頓住,噅噅低嘶,圍在店鋪門前瞧熱烈的人聞聲皆回顧望去。
被稱為安叔的這名胡商訕訕地“哎”了一聲,臉頰上斑白的卷鬚悄悄顫抖,似有些掛不住,遲疑半晌,避開風靈“體貼”的諦視,狠下心道:“教誨談不上,大娘若真是故意體恤,便將這單貨收回了罷,定錢,不退還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