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營帳內躡手躡腳地摸出一名年小的府兵，將一張薄毯往風靈身邊一堆，悄聲道：“丁隊正道，兄弟們不便請姊姊入帳歇覺，湊張毯子予姊姊禦禦夜寒。”說罷不等風靈伸謝，又一溜煙地躥回營帳。

“嘴上冇個把門的，舌頭上也冇個輕重。”丁四兒忙打斷方纔那人的話，“哪有同女兒家說這些個頑話的，敢是方纔叫羊油矇住了心竅了吧。”

風靈利落地起家去取，“閒來無事撥弄幾下，奏得不成個調，大夥兒莫嫌。”

迷迷濛濛間俄然感覺身上一沉，有甚麼東西覆在了身上，馬上帶來一股如陽光般溫暖的暖意。風靈滿足地低歎一聲，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唔……丁隊正，多謝。”

上一刹時還在談笑嬉鬨的府兵們齊刷刷地住了口，按部就班地做著各自該做的事，該入帳篷的入帳，輪班守營火的起家照看火堆。

值夜看管營火的府兵昂首定睛一瞧，趕快起家：“都尉……”

世人一陣轟笑，那人訕訕地咧嘴一笑，摸了摸腦袋不敢再往下說。

她唱得出神，直至曲終歌罷，方纔發覺府兵們皆聽得專注。風靈非常不測，原隻當他們不好古曲，不想竟也聽得。

府兵們食了羊肉，內心自是感激又不免詫異於她的與眾分歧，丁四兒起的頭，喚她來營火旁坐著說話，她便大風雅方地同他們坐在了一處，說談笑笑，好不熱烈。

丁四兒怕她難堪，成心支開話題：“顧娘子趣得緊，出門在外不帶氈帳，卻帶著茴香鹽粒這等物什。”

“寢息！”自拂耽延的帳篷那邊傳出簡短的一聲令，猛地打斷了風靈四散無邊的思路。

“那精華夫人，但是顧夫人？”風靈內心獵奇得緊，先前在女社，好似聽女師也提過。

“這曲子都尉也會。”間中一名經年跟從拂耽延的舊部俄然冒出了這麼一嗓子。“約莫是……與吐穀渾人金城一戰時曾聽都尉唱過，再就是……三四年前，剿乙毗咄陸時也曾聽過……”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感喟。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今後替爺征……”

有幾個年長的忙擁戴著點頭，那老資格的府兵露了幾分對勁，“某恰是那驍騎營中的馬隊，論昔年風景，與賢人親率的玄甲軍擺佈合擊，並轡擊敵，好不威風。領軍的，便是平陽昭公主麾下的精華夫人。彼時某尚幼年，經常聽得精華夫人於陣營中吟唱那曲子，甚是好聽。”

一麵說一麵拿目光掃向風靈那匹大宛馬背上寥寥幾件行囊，忽見一物懸在行囊背麵，頓時起了興頭，指著道：“還隨身帶著一柄琵琶，不若奏上一曲，不知顧娘子可願？”

全部營地墮入一片沉寂中，隻要營火仍在半明半公開忽閃，風靈背靠著一株栓馬的大胡楊坐下，夜風一吹，涼意頓起，不由地縮了縮脖子。

拂耽延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半塊乾胡餅，“不必了，分予他們。”

“你倒是一副好記性。”拂耽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驀地出聲，將那說話的舊部與風靈都唬了一跳。

他轉向風靈道：“《木蘭辭》南北曲調有異，你這是南邊的調子，該以七絃奏之，而非琵琶。”說完又是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