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誰“你”在殿內長悠長久的迴旋繚繞了,如震鐘盪漾般共鳴進雪心的內心,司馬錫聲音渾厚震懾,她小小的雪心,不知如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本相”。
“此是謝扶瑄的畫像。本王憶得你疇前在府裡與他有一麵之緣,但又隔這麼些年,人的邊幅總有竄改,你拿去閱,更穩謹一些。”司馬錫將一卷軸畫丟於雪心腳下,又道,“天然,謝扶瑄在建鄴有玉麵郎君之稱,描述比旁的繁華公子更具墨蘭氣質些,本王信賴你不會認錯人。”
司馬錫又道:“明日,在城中妙華坊,謝扶瑄會與另二位與那謝安沆瀣一氣的亂臣之子一道飲樂,屆時你喬裝成藝伎,以你姿容略加妝點,不再話下。此是你為父母手刃血仇的好機會!本王前時命人教你防身的那些武功,用來對於他們已是綽綽不足了。”
雪心緩緩抬眸,眸子裡有些戰戰驚駭。
“謝安老狐狸這筆賬,本王今後自會與他親身結算,何況他近年來深居簡出,隻行走於皇宮與烏衣巷間,又有妙手侍衛隨行擺佈,單憑你一人,報不了仇。”
“王爺……非得是謝扶瑄不成麼……雪心,恐怕做不到……”
司馬錫又從案上取來一套色采明麗的緞袍,行至雪心身前,躬身輕撫她的肩,道:“本王明白,如此一時三刻叫你接受如此本相太是難堪你了,但你已年有二十,該是承擔人間痛苦了。如此與謝扶瑄獨處的良機,恐怕再難製造第二回,血海深仇,好自估計。”
“王爺,深夜急召成濟來,所為何事?”成濟掩上門,心中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王爺待雪心是真真極好的。”
“可你曉得,你的親生父母是如何死的麼?”
“可她是王爺的親骨肉,王爺二十年前不吝代價將她千裡迢迢從鮮卑帶來,現在卻……倘若她行刺不成,當場擒獲,便是死,而行刺成了,那王謝豈能罷休,倒是也便做了王爺的棄子,反恰是死,王爺何如要將親骨肉往火坑裡推啊!”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司馬錫笑哼道,“那謝扶瑄可享唾手的錦衣玉食,而你呢,你自小無父無母的滋味,但是好過?你未曾想,你本可與你親生父母在家中儘享天樂,北方好遊牧,那日子最是清閒安閒,你若伴他們擺佈,有父母親你疼你顧問你,常日住的是父親築的堡,吃的是母親烹的食,那種日子,比之流浪,你未曾想過麼?”
“本王意已決。”
“王爺……”
雪心沉默了,她倒確切在夢中夢見過那般場景,父母一家,其樂融融在圍爐便烤著炭火,火上支著晚餐用畢的羊架,父親酒酣淋漓,大放一曲,伴著胡弦,母親輕吟唱和……
“當年,本王與陳郡謝氏的謝安一道討伐鮮卑,兩軍交兵狠惡,謝安於塞外遭受伏擊負傷,幸得鮮卑一對良善佳耦所救,勉強逃過一劫,而他喪芥蒂狂,恩將仇報,臨走時將你父母殺了滅口,隻因他二報酬胡人!聽聞謝安親兵所述,當時那婦人懷胎八月,不敷一月便要分娩,即使他們苦苦哀嚎告饒,謝安卻還是一刀揮斷朝氣,你生父死時,那眸子還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不信謝安會殺了他,你父親那血足足流淌了一地,將那屋外的冰雪也融作了血水。而你母切身受重傷,身上無一處無缺皮肉,氣道已叫他切開,呼吸已極是艱钜,更不能說話,她垂死之際,將那獨一的遺腹子產下,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