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過虎坊橋,勁風忽起,比胭脂粉還細的黃土麵兒洋洋灑灑地飄旋而起,頓時散成遮天蔽日的土霧。彆說遠處的前門塔簷和近處大柵欄的招牌,就是街劈麵栓的騾馬,隔開幾步都看不清楚。黃克武眯著眼睛隻顧低頭疾走,不防備前頭俄然從土霧裡冒出小我影,他收不住步子,“哎喲”一聲跟那位重重撞了個滿懷。黃克武身上有工夫,今後退了幾步,拿樁站穩了,對方卻倒在地上。黃克武從速俯身去攙扶,剛一貓腰,不由得暗叫不好――那位身上穿的是藍灰戎服,頭上紮著條臟兮兮的繃帶,手裡還拿著杆遼十三式步槍,這是奉天兵!
黃克武忿忿道:“張作霖都要垮台了,我就不信他吳閻王還敢這麼放肆?大不了跟他拚了!”劉一鳴給他潑了一頭涼水:“就算張大帥明天就走,吳閻王想清算我們,一早晨就夠了。人家部下幾百個帶槍的差人,五脈就是一群墨客,拿甚麼跟人家拚?嗯?”黃克武被問住了,瞪著眼睛噎了半天,一拳砸在衚衕牆壁上,半截仁丹告白和磚皮劈裡啪啦地掉下來。
五脈是都城古玩界的泰山北鬥,許、劉、黃、沈、藥五家聚為一朵“明眼梅花”,掌的是全部古玩行當的眼,定的是鑒寶界的星。吳閻王請五脈來鑒定,明顯是籌算借勢“明眼梅花”這塊金字招牌,把代價抬上去。
劉一鳴、黃克武在中間沉默地站著,想看看這傳說中的許一城會如何辦。許一城是許家獨一傳人,萬一惹急了吳閻王被一槍崩了,五脈可就要絕了一門。不曉得是沈默老頭子本身犯胡塗,還是被人攛掇――五脈裡看不慣許一城的人,可實在很多。
許一城不由莞爾:“真有那麼神,我不成神仙啦?我在差人廳有個朋友,我先從那兒密查出吳閻王有這麼一副象棋,然後一進屋時邀他下一局,這才漸漸引他入彀――不過古玩上咱可冇扯謊話,那確切是一副君子棋。”
本年大暑未起,倒來了一陣大風。這風張牙舞爪陣容極大,裹挾著漫天的沙塵蓋過潭柘寺,罩住香山,一起浩浩大蕩地往城裡頭瘋灌,連續好幾日不斷歇。那可真是塵霾蔽日,觸目皆黃,全部四九城跟放久了的老照片似的,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地,灰濛濛的城牆,街上走的都是灰濛濛的行人和騾馬,搞得民氣裡也是灰濛濛的。
“他們這是卸磨殺……呃、呃,殺人!”黃克武道。他們親眼所見,許一城從三進院子出來,對沈默說了成果,那些五脈的人臉上如釋重負,卻一句客氣話都不說,對許一城視若無睹。比及沈默和吳鬱文一起朝外走,其彆人一窩蜂跟上去,冇有一小我來跟許一城哪怕道個謝。
許一城兩道淡眉紋絲不動,指頭往棋盤上重重一點,腔調驀地變得降落起來:“吳隊長,這君子棋的殘局,您還看不透?雄師兵臨城下,你的大帥都得跑,剩下一枚過河卒子,另有甚麼路可走?”
“你們倆特地跑過來,不是隻為了替我打抱不平吧?”許一城反問。他的雙眸晶亮,劉、黃二人感覺甚麼事彷彿都瞞不住他。
守門的兵士早接了唆使,明天吳隊長的壽宴,來的來賓許進不準出。他們瞥見劉、黃二人到了,也不禁止,排闥讓他們出來。兩人繞過照壁進了院子,黃克武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