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說罷,鄜州縣眼皮一眨,才似回了神。他轉過甚,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世人,最後又看一眼雲鬟,才轉過身,漸漸地仍回到高堂上坐了。
這說話的人,天然恰是老程,本來他跪在中間不遠,模糊將兩人說話聽了個大半兒,老程心機詭詐,見知縣舉止神情非常的很,雖不知雲鬟那些話何意,卻也覺著不妙,是以忍不住又出身教唆。
秦晨迷惑之極,不知這一大一小到底唱得哪門子戲,但是他畢竟不笨,看出知縣並非歹意,便抬手摸摸後腦勺,不再出聲罷了。
雲鬟才又謝過秦晨,現在陳叔過來,看著雲鬟,欲言又止。
入獄後三日,黃誠俄然狂病大發,胡言亂語之餘,竟每做自戕之舉,醫藥無效,數日中,所念者最多的乃是——“古有羊角哀捨命全交,我莫非不能為君一死?”
且不提堂外任浮生心中憂急,隻說在堂上,秦晨本欲帶下雲鬟,誰知俄然生變,目睹知縣大人吃緊衝向跟前兒,秦晨心底所想,卻跟任浮生不謀而合——都覺得知縣是要倒黴於雲鬟。
雲鬟凝睇知縣,一字一頓道:“我曉得,‘少年苦衷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哭泣’,我也曉得‘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我儘都曉得,——就如我曉得青玫跟陳叔是無辜的,謝二老程等人,不過是心胸不軌、反遭天譴,現在窮極惡棍,反咬一口罷了。”
任浮生正因白四爺不肯說給他,猛聞聲此人出聲,大喜過望,便側耳傾身而聽。
公然,雲鬟在她耳畔,低低地說了幾句,又握動手兒,看著青玫道:“青姐務必記得我的話。”
半晌,秦晨見時候差未幾了,才讓衙役們過來帶人,他又對雲鬟道:“鳳哥兒不必擔憂,我已交代他們,不會委曲了你的丫頭。”
秦晨望著這一老一少,倍加顧恤,便歎道:“歸正這兒無事了,我送你們歸去罷了。”
鄜州縣問完,雲鬟同他四目相對,悄悄說道:“永靖九年,仲春十六日。”
陳叔見他竟是計算這個,不由苦笑。
其他所唸誦的瑣細句子詩詞,比方“少年苦衷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哭泣”等,亦由看管獄卒口述記實在冊。
這一訊斷,頓時引得堂外連續聲的鼓譟,老程更是叫道:“大人,大人!”卻被公差們踢翻在地,不由分辯押到牢房裡去了。
秦晨在旁聽得清楚,雖還是不明白其中意義,卻已毛髮倒豎,模糊覺著兩人之間似有一股莫名寒意活動,令人毛骨悚然。
秦晨為羊角哀左伯桃之事感喟半晌,俄然想到知縣的反應,心中想到:“鳳哥兒這般說,莫非是想讓知縣大人曉得……她跟青女人便是左伯桃羊角哀普通的講義氣麼?可大人的反應未免也有些過分……”本正掂掇,又想到雲鬟一句“歪打正著”,又遐想到雲鬟夙來的舉止脾氣,便搖了點頭,並未詰問下去。
鄜州縣之以是駭然失態,天然事出有因,卻毫不是她方纔答覆秦晨的答案。
長睫掩映,雲鬟垂眸,看似入迷,麵前卻呈現清楚的數行字——
任浮生卻聽得心對勁足,一邊兒聽,一邊兒忙又分神看堂上,正看到鄜州縣起家轉出,直奔雲鬟而去,——任浮生不由吃了一驚,又見鄜州縣是那樣氣色,隻覺得他要對崔雲鬟倒黴。
外頭素閒莊的人早把馬車拉了來,秦晨抱了雲鬟上車,自個兒牽了一匹劣馬,陪著往城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