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他竟被這長相略顯陰柔無甚棱角的肥胖男人唬得心中格登一跳,忙緊趕著陪了個笑容將話說完:“將她們……掐死了。”
可君王畢竟是君王,功過是非皆在史冊無從竄改,既擔著一個所謂“賢人”的名頭,受萬人欽慕也被天下諦視,弑兄奪位的罪名便應永久和那頂十二冕旒一樣緊緊扣在頭上,再摘不得。
安寧驀地抬開端來,睜著一雙潔白澄徹的眼睛看向棠辭,棠辭亦不躲避她浮泛的眼神,回之以溫昵一笑。
少年哈腰撿起,將這枚稀鬆平常的銅幣看了又看,忽又將眸子輕飄飄地往前一帶,兩個內侍頓時麵麵相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出來。
祖宗家法森嚴,明令製止當值的內侍堆積玩耍,這下可好,被人逮了個正著。他二人被髮落到這門可羅雀無半點油水可圖的處所來,本是憋了一肚子怨氣,再者這裡頭住著的那位主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誰樂著乾老誠懇實地看顧她這等吃力不奉迎的事兒?但願這奉旨來頌讀賀壽詞逛逛過場的官員是個好相與的人物。
兩個內侍俱都怔了怔,半晌才由先前說話的那位笑嘻嘻引手道:“殿下應在內殿呢,大人徑直去便是。”麵上雖堆滿了笑,內裡卻非常迷惑不屑:這位大人莫非腦筋也不好使?安寧瘋人一個,還通報甚麼!
棠辭手指一彈,將銅幣擲回內侍的手中,淡淡一笑:“茶水就不必了,安寧殿下那邊,可否通報一聲?”
淳祐帝許是見此心軟想為本身留一分餘地與先帝在地府相會時不至於相顧無言,亦或是純粹想讓本身在稗官彆史的書柬中名聲好一些,又思及太醫所說毒/藥藥性生變乃至瘋病並不是全無能夠,遂垂垂放手不管,隻是一應內侍婢女與傢什器具仍按長公主的份額規格配置。
宮門外並無內侍保護扼守,風一吹,地磚夾縫內滋長而出的雜草呼呼擺動,又捲起一片未及時打掃的梧桐葉,非常冷僻。
安寧的頭髮看起來很長時候冇有梳洗修剪過了,長長地披在肩上,腰背乃至麵前,她這些年來大抵業已風俗了或者說樂於接管了透過厚厚烏黑的頭簾去看統統模恍惚糊模糊約約的事與物。
而安寧穿著薄弱,鞋襪未穿,兩隻腳都被凍得通紅,指甲縫裡更是嵌滿泥土。十指模糊發青,雙肩猶自不斷地顫抖,狼藉的長髮上三三兩兩地夾著不曉得從哪兒來的稻草和疑似麪餅碎屑的東西。她像未曾聽到屋內的動靜似的,還是在嘴裡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
她失神一笑,自嘲似的搖點頭,又忽而極其讚美似的點點頭,最後她替安寧擦拭了鼻尖上不知從哪兒沾到的菸灰,泛紅的眼睛彎了彎,閃動著點點淚花,悄悄捏著安寧的臉頰:“都說女大十八變,你現在倒是並不孤負我當時送你的美人胚子的定詞判詞。”
很久,房內再無聲響。
半晌,她咳了咳嗓子,輕笑道:“現下有些口渴了,可否煩勞二位為我沏杯茶水喝喝?”她又朝著宮城中軸線的方向拱了拱手,“聖上宅心仁厚,特命我前來略施體貼。賀詞雖是唸完了,若現在便拜彆不免有矯揉造作的意味,二位說是也不是?”
棠辭扶著桌角將牙根咬得發酸,她心中像是有頭凶悍的野獸在嘶吼嚎叫,鋒利的獸爪撓得困住它腳步的樊籠淌出血來,一串又一串,一滴又一滴——樊籠卻不見涓滴鬆動,它這些自發得是的掙紮不過徒勞無功。她一麵在怨怪這兩個好逸惡勞惡待安寧的內侍,一麵在仇恨阿誰高坐鎏金龍椅九五之尊的男人,更多的倒是在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