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欺瞞宜陽的謊話迴盪在腦海中,如一紙罪行昭告天下般,使得陸禾一時滿心慚愧之意無處宣泄,更怯於與宜陽潔白清湛的眼睛相對,將頭垂得更低悶聲答道:“……殿下一諾令媛,臣來日定當結草銜環。”
戲台上的狄嵐一時假眠,而看台上的陸禾倒是幾次點頭已入夢境。
“好興趣?”胡來彥摸了摸本身臉上的兩撮青須,眯眼嘲笑,“怕是好興趣也給你希夷園不曉事的賤奴攪混了!”
不待胡來彥擺手推讓,池良俊眼疾手快地便逮落一撮吵嘴相間的鬢髮,疼得胡來彥立時眼中飆淚,趕在池良俊再次動手前稱事辭職,連滾帶爬地跌了下去。
心中複又默唸幾遍,念著念著卻彎彎繞繞迂迴曲直地變了個模樣——懷思姑姑是公主,狄嵐是駙馬,懷思姑姑是女人,狄嵐也是女人,我是女人,陸禾也是女人,我是公主,陸禾是駙馬……
宜陽心細,捕獲到她眸色中有孔殷一閃而過隨即又是求之不得的欣然,牽過她的手背和順撫觸,桃花眼裡儘是竭誠:“我知你所求,我定會傾力互助,使你地府之下的祖父可遂願。”
信都剋日新開了處戲園喚作希夷,戲園常有,胡人蠻夷鬻伎混作樂工優伶的梨園子卻罕見。
天子的旨意裡明顯白白地寫著在京諸位臣僚皆得就勘災賑災一事擬寫議案上呈禦覽,陸禾這個公主府裡的侍講學士也不過乎。
戲目叫《謫仙怨》,雖皆是胡人出演免不得於細枝末節處有些微變動,卻模糊瞧得出原作的陳跡。演的是德宗年間狄嵐為洗刷父親委曲女扮男裝,連中三元後曆經宦海官拜九卿,沉冤得雪又幫手德宗天子改革吏治整肅朝綱,東窗事發後雖萬民為之請願,金科玉律無可衝突,仍落得身首異處的了局。
陸禾是駙馬?!
拓跋遠一陣哈腰賠笑,直說要將那小廝亂棍打死,一麵向玉簾處努努嘴,抬高聲音道:“內裡供著個小祖宗,好說好勸地纔沒使她將整座園子包下來。”一麵大著膽量將胡來彥往樓下引,笑說,“胡大人本日來得巧,你前次誇獎過的葉秋娘新寫了幾個戲本,墨香都冇散去,好生供在匣子裡隻等著您來看哩……”
陸禾一心隻想尋機晉升,倒實在忘了揣摩這差事為何京中幾近無人毛遂自薦,點頭低眉道:“多謝殿下留意指導。”
又見陸禾眼下確切壘著厚厚的烏青,宜陽才勉強消了火氣,淡淡道:“對付一通便可,何至於勞心費心呢?”
幾大步踏上木梯,好歹趕在那人掀簾之時搶上前道:“喲,胡大人本日好興趣!”
給澇災一鬨,沈旭周與原俊也此等孤負聖恩貪墨瀆職之徒免不得經刑部收押審理。胡來彥剋日盤桓於府衙檢察往年卷宗,隻望能尋到一兩例從輕發落的舊事可鑽裂縫馬腳,何如他本是司命嚴苛的閻王爺那裡乾得來助人脫身的事兒?幾無所獲之下,那邊廂韓儒與魯王皆盯得緊,他一刻也不得歇,憋久了胸悶難受,才尋來希夷園聽戲消遣。才走進戲園,便被小廝奉告三樓的雅座皆被人包下了,胡大人可否於二樓屈就?
豈知這廝剛纔攔得狠時走得趾高氣揚裝腔作勢,眼下卻低眉紮眼唯唯諾諾地換了個模樣,慎步走向宜陽,躬身拱手滿麵堆笑:“臣見過宜陽殿下,請殿下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