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來彥跨進門來,身後還跟了一個身形略顯肥胖之人,方纔掩在黑暗裡未及瞧清,當下藉著如豆一燈好歹看清了麵龐――陸禾。
木盤上排了兩列方形木牌,彆無二致。
胡來彥朗聲大笑,牢房狹小,笑聲從西牆撞到東牆,迴盪迂迴,壓在頂板之下,沉悶,惱人。
緋袍已褪,官帽已摘,一襲材質輕軟的烏黑中衣熨帖又清寒地緊貼著肌理,從石磚裂縫裡溜出去的夏季冷風穿透過薄弱的中衣直凍入骨髓,血液漸冷,躁鬱不安的心臟也好似隨之安靜舒緩。
陸禾背對著被綁在刑架上的棠辭,眼睛死死盯著青黑磚牆,條條或是精密或是細緻的紋理,被刑房一角的火盆晃出兩條伸長了脖頸沖人吐著紅信子的毒蛇,利齒不知咬向何方,毒液卻點點滴滴地侵入陸禾的骨髓與心肺,霸道地、不由分辯地噬咬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生出如何啞忍與矜持也難以把控的激烈的慚愧與不安。
柔珂並不側目看他,隻是徑直盯著謹身殿的硃紅大門,那道兩三小我高的大門,內裡歇著一名可決存亡斷壽命的人間閻王,那道兩三小我高的大門,緊緊閉著,在天將大黑的傍晚時分門上的朱漆密密匝匝地佈下漸濃漸黑的暗影,留給人的隻要深切可怖不知絕頂的絕望。
李順德從謹身殿內走出,邁著細碎的步子一起行到那女子身側,誠心腸勸道:“郡主,再跪下去,天氣一黑,這處空曠,經風一吹,夜裡冷得很。”
“皇伯父如何說?”
“天氣不早了,棠大人無妨選個舒暢玩意兒使使。”胡來彥一個眼色,獄卒即將手上的木盤轉交給了陸禾。
若要說不悔怨,棠辭不悔怨的也是本身沉不住事,不聽秦延等人的奉勸,草擬了奏本徹夜不寐地考慮說話,瞞了柔珂進宮來為晟王向天子進諫討情。天子能夠無情,疏忽血脈嫡親的兄弟,莫非本身甘心向他效仿,見死不救?再者,晟王此事也非救不得,雖則極刑難逃,可到底開朝以來從未有藩王宗親不但蒙受車裂之刑另有妻孥在旁觀刑的例子可循。民憤又豈是抓幾個文人騷人可殺一儆百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即便是位居九重金口玉言的天子,若要將江河湖海控於股掌之間就是妄圖了。
四目相對之下,棠辭並未讀出陸禾有涓滴羞慚與慚愧,自回京以來,她二人雖聚得少了,可她等閒不肯信,陸禾竟然會是為虎作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