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鈺跟著秦仲穿園過巷，很快至筆墨院處。

秦老太爺見他生得眉清目秀，著青布直身直綴，儉樸乖覺的模樣，已有幾分喜好，叮嚀丫環多給了押歲錢，命他不要旁去，和秦仲一道坐他身邊。

最前麵搭好了戲台，還未開演，時不時有鼻抹豆腐白的醜角，高低翻滾熱場，逗得眾聲鼓譟，笑語鼎沸。

話音未落，便聽有明朗聲傳來：“誰說冇來，是祖父未曾正眼瞧我。”舜鈺抬頭，身側不知何時，立著個軒昂青年，一身極新的石青色團花綢杭直裰，髮束起戴網巾，麵龐清雋，或因昨夜冇睡好，眉眼間顯了一抹淡淡的倦怠。

舜鈺不喜卻也勉強聽著，忽覺衣袖有人拉扯，偏頭看去，是坐身邊的秦硯宏。

靠槅扇門簇立了五六個倒茶遞饌的丫環，皆穿一色的荼白棉襖及裙，外罩水紅比甲，非常簡素。此中一個見他們過來，忙去取了黛綠纏枝蓮紋的圓墊，擺秦老太爺的腳前。

幾個垂髫稚童抓耳撓腮的猜著，丫環小廝也三兩躲懶來湊趣，各房東子交代過，若能猜得對，可去領金錁子。

丫環恰過來續茶，連續又擺上各色糕點。秦老太爺拈髯問：“昭兒年後可還要去處所為官？”

大老爺秦良鼻息處冷哼一聲，低得讓人難以發覺。

他利落的跪下給秦老太爺叩首，又朝各房叔叔彆離見了禮，趁這當兒，但見個小丫頭端過一張椅，遲疑著不知該擺那邊，舜鈺便從秦老太爺身邊挪出地來，幫襯著把椅放好，小丫頭細眉細眼的，朝她笑笑，福身走開。

同席的有大老爺秦良，三老爺秦林、五老爺秦皓，另有兩個少爺，彆離是三老爺的二子秦硯宏、五老爺的宗子秦硯春。

五老爺秦皓經商，主打買賣是棕絲、藤竹買賣，聽得秦昭竟入了織造局，頓時心機活絡，那臉上笑容愈發親熱，話也愈發多起來。

秦硯昭放下茶碗，笑答：“舊年整年孫兒都在徐淮一帶羈繫水利，未曾歸得家中，李尚書體恤，現調配我分擔織造局，倒可留京好久。”

舜鈺刹時懂了他倆心機，正嫌秦硯昭丟給她的銀錢燙手呢，倒不如便宜他倆。

“表弟？”秦硯昭視野落在舜鈺臉上，噙起嘴角打量：“有冇有認錯？這明顯是張女孩兒的臉。“

秦硯宏見得了她的重視，笑嘻嘻作揖先容自已，再把硯春拉她熟諳，涎著臉抱怨：“老爺子實在偏疼，三哥是拿俸祿的，還每年壓歲錢給的最多，我們哥倆所得起碼，竟連那些姐兒妹兒都不如，你說可憋屈！？”

舜鈺不想聽他們聊談，朝戲台望去，台中正演著《八仙過海》，銅鑼金鼓震耳，七八個戲倌勾著大花臉，各執兵器打進打出，跳上跳下，聽不出唱腔，隻能圖場麵怪誕取樂。宮裡愛好神仙鬼怪戲，梨園深諳這些官家奉迎帝王心機，便多以此類劇目排練，再傳至官方，反成風行。

秦仲領著舜鈺繞席朝裡走，不遠便見秦老太爺端坐快意雲頭紋交椅上，頭戴四方安定巾，著一身青布大袍，正淡定吃茶。

待舜鈺坐下，逐又問他家中景象，可有進學，聽他嗓音雖稚嫩，卻對答如流，且又說為院試案首，獲廩生之名，此番是得肅州府學保舉，進京退學國子監而來，也不過才十六七年紀。

秦硯昭嗤笑一聲，點頭道：“我說著打趣一句，你們慌甚麼？”將方得的押歲荷包扔進她懷裡，神態戲謔：“拿去，權當給你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