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領著舜鈺繞席朝裡走，不遠便見秦老太爺端坐快意雲頭紋交椅上，頭戴四方安定巾，著一身青布大袍，正淡定吃茶。

幾個垂髫稚童抓耳撓腮的猜著，丫環小廝也三兩躲懶來湊趣，各房東子交代過，若能猜得對，可去領金錁子。

待舜鈺坐下，逐又問他家中景象，可有進學，聽他嗓音雖稚嫩，卻對答如流，且又說為院試案首，獲廩生之名，此番是得肅州府學保舉，進京退學國子監而來，也不過才十六七年紀。

同席的有大老爺秦良，三老爺秦林、五老爺秦皓，另有兩個少爺，彆離是三老爺的二子秦硯宏、五老爺的宗子秦硯春。

這是每年秦府的重頭戲，秦老太爺偏疼聰明聰明有才學的下輩，最不吝這方麵的打賞，今這金錁子是澆鑄成柳葉狀的，比往年分量更實些。

三老爺秦林非常讚成：“織造局是個好去處！原覺得你會子承父業，進太病院當職的，現卻另有一番出息，定會前程似錦，極好！”

秦老太爺掃一眼硯宏和硯春兩個孫輩，同舜鈺差未幾的年紀，正為塊酥油鮑螺爭搶不休。

大老爺秦良鼻息處冷哼一聲，低得讓人難以發覺。

“表弟？”秦硯昭視野落在舜鈺臉上，噙起嘴角打量：“有冇有認錯？這明顯是張女孩兒的臉。“

舜鈺手握拳，強自抑著一絲肝火，這男人對她的歹意，實在莫名其妙，前一世她是欠他的，可這會兒，重新來過，她底子不想和他有一絲牽涉。

舜鈺不想聽他們聊談，朝戲台望去，台中正演著《八仙過海》，銅鑼金鼓震耳，七八個戲倌勾著大花臉，各執兵器打進打出，跳上跳下，聽不出唱腔，隻能圖場麵怪誕取樂。宮裡愛好神仙鬼怪戲，梨園深諳這些官家奉迎帝王心機，便多以此類劇目排練，再傳至官方，反成風行。

秦硯昭放下茶碗，笑答：“舊年整年孫兒都在徐淮一帶羈繫水利，未曾歸得家中，李尚書體恤，現調配我分擔織造局，倒可留京好久。”

世人朝舜鈺齊齊看來，都笑著稱像。秦仲額頭冒汗，聲拔高了些：“硯昭不成妄言，你表弟隻是略長得精美些！”

最前麵搭好了戲台，還未開演，時不時有鼻抹豆腐白的醜角，高低翻滾熱場，逗得眾聲鼓譟，笑語鼎沸。

走十數步方至正廳門前，放眼儘是各式斑斕花燈，凹凸次落掛吊，廳內用冰裂紋菱花槅扇門把廳分擺佈兩區，左是府中蜜斯媳婦等女眷，右則是各房老爺少爺，和請來的宗族父老或後輩，十來桌席已是坐得滿滿鐺鐺。

秦老太爺見他生得眉清目秀，著青布直身直綴，儉樸乖覺的模樣，已有幾分喜好，叮嚀丫環多給了押歲錢，命他不要旁去，和秦仲一道坐他身邊。

舜鈺不喜卻也勉強聽著，忽覺衣袖有人拉扯，偏頭看去，是坐身邊的秦硯宏。

遂拿出遞上，笑道：“我常日裡破鈔未幾，這個你們拿去，就當是三表哥給你們的。”

舜鈺的心一吊，卻很快安靜下來，朝硯昭拱手作揖：“實因自幼體弱多病，母親便把我當女孩來贍養，言行舉止偏了清秀，表哥提點的極是，今後定當儘力改正，免得再惹人猜忌。”

世人皆暗嘖舌，對他一時另眼相看。秦家祖上也曾出過一甲狀元榜眼之流，做過二品以上大員，現在子孫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也就大兒秦良和長孫硯昭得了二甲賜進士出身，現分做著四品和五品的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