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下過一場晚雪,這兩日陽光晴好,黑瓦屋簷落下水串,嘀嗒嘀嗒個不斷。
田家曆朝為官,世代忠烈,反遭讒諂至滿門抄斬,宿世她礙著女兒身,又因情所困查而不獲。
穿堂處種了鬆柏,有個石徹的四方小池,浮了層薄冰,隱見紅鯉擺尾,一隻貓兒弓背蹲池沿垂涎。
見舜鈺嗯了聲,她持續道:“夫人讓我來捎話,夜已深,你不必拘著禮去見三爺,儘管歇著就是。”說完微福了福,告彆著拜彆。
校尉麵如死灰的應諾,轉眼已退入暗影深處。
肖嬤嬤看看她神采,低聲安慰道:“昭三爺昨半夜纔回,又同夫人閒話久些,寅時方困下,不如過會再來問安也好。”
神思昏沉沉的,一時竟不知來處。怔了會才覺,她正坐在臨窗大炕上,腿兒縮在青蓮色團花錦被裡取暖,麵前橫設黃花梨炕桌,一本半新不舊的《孟子》翻了大半,洇黃的紙張濕了一片,是睡意昏黃時滴嗒下的口水。
她不該哭的,或許就隨她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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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皇後孃娘腹中已懷胎三月.....!”一著鵝帽飛魚服的錦衣校尉低聲稟報。
校尉神情大變,半膝跪下:“老夫人帶著夫人突但是至,命爾等退下.......。”
舜鈺看她急倉促的,身影一閃消逝在簾後,不由抿抿唇,茶也不想吃了,順手擱炕邊的雕漆幾上。
幾個丫頭正在掃雪,舜鈺看了會,再收回視野盯著丁香色繡竹棉簾發楞,疇昔已快半個時候,報傳的丫頭隻讓她等著。
前一世那些糟心的已好久未曾入夢,不知怎的今又俄然縈迴。舜鈺隻覺口舌枯燥,叫了幾聲肖嬤嬤,未曾有人承諾,正要下炕,卻聽簾子響動,出去一個丫環,去倒了鬆針茶捧上。
舜鈺暗歎口氣,不知秦硯昭何故如許玩弄她,此時他倆還未曾會麵,亦無宿世裡那些解不開的仇怨。
小庭深院,一個男人披著石青刻絲鶴氅,靜看那女子倚樹而靠,胸前血漬班駁,亦如滿椏紅梅赤焰噴霞。
遂問她:“肖嬤嬤去哪了?方纔聽著院裡咚一聲響。”柳梅淡笑說:“是在外仕進有大半年的昭三爺回府,石板路滑,小廝抬箱不慎摔了。二夫人馳念,等不及明日,剛特來瞧他,肖嬤嬤被叫去跟前服侍。”
她把書漸漸闔上,朝窗外看去,夜色迷濛,明日是元宵節,遊廊罩棚下已提早掛了八九盞荷花燈,風一吹,紅穗子搖來晃去的蕩。
等她兩月前赴京進秦府探親,秦仲驚跌在椅上,五年不見,田家的九兒女人已成束髮冠巾的男兒郎模樣。
可她卻悲鳴著再次重見天日,那就把自已一腔痛恨及思念皆放棄吧。
柳梅未曾梳洗,還穿戴昨晚看到的那身衣裳,梅花盤扣疏鬆了幾顆,一縷烏梢俏掖進頸裡,眉眼間溢位幾分嬌俏。
回身頃刻,她斂笑肅麵,這位小爺是二夫人mm家的哥兒,進京欲入國子監就學,不過是個外姓的貧親戚,哪需她如許的大丫頭親身來一趟呢。
半晌,男人纔開口:“我令你扼守棲桐院,一步不離守住她,你去了那裡?”
“小九兒一小我過得好不好?”
馮舜鈺驀得展開眼,手還下認識地撫著腹。
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
無人再敢上前打攪,男人眸中濃墨深凝,獨自沉默不語的望著那女子,雪愈發大了,落得他一肩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