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子而言,是為奇恥大辱!
竇太後滿身都在顫抖,枯樹皮普通衰老的麪皮耷拉下來,全無神采,一雙深凹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她艱钜地閉眼,渾濁的老淚一顆一顆滾落:
夢到醒不來。
要脫手了……
誰料天子笑道:“皇祖母莫操心。朕一向曉得,長門陳後是被冤的。她確然從未魘咒朕……”天子微微側過身去,一雙眼睛裡,充盈機謀之術。那公然是一雙帝王的眼睛。
她的芳華與榮光,都在長樂未央一年又一年的朝拜下,愣住了。忽地,便愣住了。
脫手了……
“皇祖母!”
這天下,到底是劉徹的天下。
竇太後的聲音彷彿自很遠很遠的偏隅傳來:“徹兒……”一聲感喟落下,伴著滿殿燭火一同偃落:“徹兒,嬌嬌那事兒,望你徹查。哀家不信……嬌嬌竟敢拿捏著那番肮臟巫術,魘咒聖上!她不敢,也不會……”老太後伸出枯枝一樣褶皺錯橫的手,悄悄握住天子的玄色箭袖,聲音似在顫抖:“天子啊,哀家是黃土蓋了半截身兒的人了!你們這些個年青小娃娃的事,哀家管不動啦,您是聖君,朝堂之上策畫天下,哀家很欣喜。但……後宮之事,也千萬不能忽視。嬌嬌那事兒,哀家拿這……”老太後說到這兒,倉促四望,浩浩長樂大殿,在她眼中似燭火明滅,曳動的光影將這金碧光輝的內殿襯的如同一座掩在迷霧中的海市蜃樓,她的眼神終究收回跟前,顫抖的枯枝普通的手舉著雙龍拐頭:“哀家拿這先帝禦賜雙龍柺杖包管,見杖如見先帝——嬌嬌……嬌嬌她……毫不會不識好歹,膽敢魘咒君上!望天子徹查此事,還陳後一個明淨!”
恍然就如同做了一場好長的夢。
流蘇帷帳拂盪,重重晃起,跟著燭火一同偃下去,一波一波,直要排開到殿外。
天子凜了凜身,眼底倏忽竟有笑意:“此事不必徹查。朕知,陳後是被冤枉的。”
天子言真意切,該說的,說的句句是理。亦早已為此後能夠產生之事預先在竇太後跟前提了個醒兒,他日清君側,必然血濺宮室。竇太後抬眉看他,天子公然生得一副狼子之相,有野心,有機謀。不由笑道:“天子,你做的好,哀家阿誰傻嬌嬌,隻怕還矇在鼓裏呢,隻道是你心腸狠,把她撂在長門便不管不顧了!誰料,真正肯護她全麵的,還是徹兒。當日館陶公然冇瞧錯人。”
老太後細細瞅他,高的鼻,挺的眉,一雙眼睛倒映著燭影……是豐偉神朗的,像他的父親,更像他的祖父。很多年前,景帝劉啟也曾用如許的眼神望著她,她是母後,這長樂宮,這大漢的天下,皆是她的。更久之前,文天子劉恒,用更深、更澄徹的眼神望過她,他是丈夫,是天子,後宮美人豈止三千,卻獨寵她一人。
元光五年,陳後以巫蠱魘咒聖上,坐實,上遷後於長門,收皇後璽綬,因念堂邑侯陳午佐政有功,又念初時與陳後畫眉情深,不忍廢,故未頒廢後聖旨,後禁足長門自思已過。
但她已經說不出了。喉嚨間一股痰湧上來,她隨即開端狠惡咳嗽起來。人老如朽木,公然是不頂用啦。連想說的話,也說不來。
“你……為甚麼要如許做?”老太後身如老鬆,隻覺驚雷劈了枝乾,一個趔趄,差點就要倒下。她握著龍拐,勉勉站穩,俄然笑道:“天子!不愧是天子!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