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秋 落花逐水流_第14章 紗窗日落漸黃昏(14)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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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太後滿身都在顫抖,枯樹皮普通衰老的麪皮耷拉下來,全無神采,一雙深凹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她艱钜地閉眼,渾濁的老淚一顆一顆滾落:

天子看著她,俄然道:“皇祖母猜,朕為何會曉得皇後是蒙冤的?”

“是你救了阿嬌,哀家謝你。”沉默很久,老太後終究道。

天子驚出,伸手去接時,老太後一口鮮血噴出,已然靡靡暈了疇昔。

於天子而言,是為奇恥大辱!

這天下,到底是劉徹的天下。

竇太後此番舊事重提,是因欲解天子心結,陳後抱屈旁遷長門之事,就像腐敗的疥瘡,長在天子心頭,竇太後老謀深算,深知,要想助陳後重新獲幸,必先為天子撤除疥瘡,不然,哪怕天子因不忍違背孝道之故,臨時放了陳阿嬌,許她重歸椒房殿,也隻是“臨時”權宜,陳後仍不能得寵,更遑論將來欲為陛下留下一子半女。

老太後細細瞅他,高的鼻,挺的眉,一雙眼睛倒映著燭影……是豐偉神朗的,像他的父親,更像他的祖父。很多年前,景帝劉啟也曾用如許的眼神望著她,她是母後,這長樂宮,這大漢的天下,皆是她的。更久之前,文天子劉恒,用更深、更澄徹的眼神望過她,他是丈夫,是天子,後宮美人豈止三千,卻獨寵她一人。

老太後的眼眶裡,有渾濁的淚水爬出來,耷拉下的眼皮,褶皺幾重,已經無人能從這張衰老的、頹廢的臉上想見,當日未央美人的光彩照人。她的盛寵,連同她的竇氏家屬,一併跟著巍巍漢宮沉靡。

天子因說:“世人皆說是朕心狠,唯皇祖母能瞧透朕的企圖。朕居高位,不堪寒涼,朕……左行右難。今後……若朕行事傷了皇祖母的心,還請皇祖母肯念在徹兒為君不易的份上,饒徹兒疇昔。”

天子眼底的燭光垂垂熄去,睫毛暈染一片淡淡碎金,倏忽一晃,綿密的陰翳散下,像胡蝶顫栗的翅膀。天子嚥了聲,道:“阿祖,您……可另有話叮嚀?”

竇太後扶著雙頭龍拐,虛乏有力地坐下來。黃袱墊子從座上落了下去,她動不了身,卻見天子已然哈腰去拾。然後遞了給她。她顫顫巍巍的接過:“老咯!不頂用啦!”空乏的聲音似從掏空了的枯樹乾裡頭傳來,將這整座漢宮帶入暮色四合的傍晚中。

流蘇帷帳拂盪,重重晃起,跟著燭火一同偃下去,一波一波,直要排開到殿外。

老太後笑了笑,心說,孫兒啊,古來美*國,你心知是誰冤了阿嬌,卻如此偏袒,不但不與美人加罪,反倒聽信妄人胡說,將親表姐打入冷宮。朝堂之上威風八麵的天子,混入了後宮事,卻本來也是個胡塗蟲。

老太後衰老厚重的聲音如同彼蒼一陣響雷,在大殿裡駭然轟動。她為她自小心疼的皇外孫,在做最後的儘力,以暮年殘累之軀。

天子忙沏清茶,恭敬奉上:“皇祖母,身子要緊。”

她虛扶著龍頭柺杖,形如一截枯樹枝,在這大殿裡踽踽而動。她俄然嚥了淚,遠處是風聲,竹影,似很多年前,椒房殿君恩深隆,文天子披星而來時的模樣。綃紅帳,玄龍紋,碧綃燈罩,一應是當年。她還是皇後竇氏。

君王昂首,額頭凝著血汙,啞然道:“朕要脫手了。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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