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這麼想著,內寢殿卻有聲音:“婉心,婉心來……”
她是精怪的小狐狸。卻隻要“她”,獨一個“她”,纔是如許的。後宮美人千千萬,恁是那樣多的宮妃從他懷裡流連又走開,卻都隻像一場風景,看過就忘。陳阿嬌,那三個字似尖刀,悄悄在貳心頭遊走,剮的他夜不能寐。然後,她殘暴輕淡地走開,留他一人坐擁丹陛皇權,卻,思念入骨。
軍情萬急。
小宮女子膝行而進:“回娘娘話,婉心姐姐今兒不當值,婢子守命。”
“驚蟄了……”天子俄然問道:“子夫,你未入宮時,在家中,也會祭白虎麼?”
是攢峰眉,好標緻的眉骨,隻掬這麼一簇,便似斂儘了萬水千山,不愧是帝王,那樣的高傲與安閒,自十六歲踐祚起,便這麼溫馨地應對驚濤駭浪。
但這回,他是真怕了。
“四更天,還早。”她“唔”了一聲,本能地迴應,末端才發覺,天子已經醒了,正看她。她低著頭,儘量不叫天子瞧出非常來,因微淺笑道:“陛下但是被雷聲驚醒的?”
他的眉攢的更鬱,竟像個生了驚的孩子。
驚蟄天,長安城內百姓掃祭白虎,依例慣常,好生的熱烈。天子俄然便憶起兒時,他龍潛,還是膠東王時,隨館陶姑姑車騎行出皇宮,阿嬌也在,小小的兩小我,擠在車中,擊掌頑作小遊戲,長安的街道,通達熱烈,阿嬌撩開簾子,隻瞥見滿街的新奇物什,笑的可高興。
他和她之間,終究隔著那麼一道溝塹,長生難超越。
阿嬌必然怨死了他。
六百裡加急的軍情,從阿誰差使的口裡說出來,卻比吃了任何一場敗仗,更教人尷尬――
好久,才聞聲天子沙啞的聲音傳出來:“罷了罷了,子夫,你好好安睡,朕不起了,也無事,左不過守著宣室殿一堆摺子等天明,朕累。”
她一怔,卻很快斂色笑道:“是呢,陛下在叫一小我的名字。”
嬤嬤向宮內指了指:“若娘娘一個的,包管你無事。可這回……陛下歇承明殿,若然陛下惱了你,隻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她趴在大迎枕上,玄色的發像瀑布似的覆下來,和婉的,敞亮的,很標緻。好景,好物,好人,唯麵前是一片朦朦。
或許,阿嬌……還是一樣。
他等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火線戰事的動靜,原覺得,少年天子聲望正盛,掛著臨江王名號的陳氏,不過是他眼中的跳梁小醜,一粒微塵。他的平叛雄師,將帶著班師的動靜,直入長安,一起旗號相銜……
天子好可貴陪她一回,她天然心花怒放,也是陛下故意了,她已有了月份,原是不當侍寢的,全賴天子惦記,總有那麼幾夜,得空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