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宣室殿出來，便坐天子親隨的輦子分開漢宮。漢宮廊腰縵回，屋室千洞，一定容不下她過夜的，是她執意要回，天子挺獵奇她這奇特的固執，卻隻笑笑，遣了親隨送她出宮。

楊對勁夙來擅揣聖意,知天子這麼個意義是,定要竇沅去了宣室殿密室,細細問話來,纔將要調派竇沅做的一樁“極傷害”的事，訴與她。旁的外人,天然是一概不知的。

“在想……陛下禦賜的香茗，阿沅公然受得起。陛下命阿沅去做如此傷害之事，公然是要命的。”

那便是默許了。竇沅冇再逼迫。畢竟君上麵子要緊，不能硬教他說出阿誰不想說的名字。

“那儘好，”天子笑道，“總比讓你出塞和親匈奴要好吧？”

竇沅小意閃進了門，管家此時纔出來，替她號召打發了禦前抬輦人——竇沅躲門後，輕拽了拽貼身侍女的衣袖：“有何事？”

“去不得……”竇沅愣了神，似在自言自語，她正踱著步，又咂了咂這三字的味兒，忽地像是恍悟到了些甚麼：“這世上還何地是旁人‘去不得’的呢？偏隻剩……這巍巍漢宮了。”

他做了個手勢。竇沅悄悄退開。然後，天子喉間微一動,道：“擺駕——宣室殿。”楊對勁體味,表示竇沅讓出一條路來，竇沅亦乖乖跟從禦駕。

天子哈哈大笑：“朕向來不曉得，竇嬰的女兒，竟如此勇敢實誠！”

宮裡小侍悄悄落下輦子，顧慮倒是全麵的，自不能真等竇沅親去拍門呀，已有小侍上了前，剌剌敲起了門：“宮裡來人！請府上開門！”

臨走，她不忘提示：“陛下承諾的事，莫要忘。”

因這宮裡，於她而言，已無親人，最疼她的姑奶奶也落了地宮，熟諳的長樂宮卻住了陌生的人，連阿嬌姐姐也不在了，她不肯冰冷地夜宿。不似小時候了，回府誤了時候，便乾脆留下，長樂宮的鏤花宮燈罩裡，融著最暖的蠟。

——她竇沅另有何可操縱之處呢？

“那未見得。”

侍女也極乖靈，曉得竇氏家屬當此情狀下，百口大族出息俱不悲觀，全不能漏半點馬腳的——因瞧了瞧大門外，抬輦人儘散了去，纔敢大膽向竇沅道：“翁主，您可返來啦！有個怪模怪樣的人，來府上尋了您好幾次——”

輦子停下，早有禦前人迎了出來，青琉空中跪了黑壓壓一片人：“迎陛下回宮——陛下長樂無極！”

“諾。妾遵上諭。”她不卑不亢。

他原是隻知會了竇沅，要須使個彆例，教天子顧恤她，與陛下靠得近了，方能有機遇行他們商討的“打算”，將陳阿嬌磨鏡之事的本相說與陛下，——這天然必須陳阿嬌親身開口，層層剝絲來，一則能使陛下不尷尬，二則足可取信。

“不過講一個故事罷了，哄哄阿沅，冇甚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