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愣，抬手道：“你再如許拘束，便不招人疼了。”他便親手將這微時故交扶了起來：“阿妍，朕跟你說的便是這往下的事——朕煩不住奭兒苦求，便將敬武也帶出了宮，朕想，她善於販子，若見了上元節的燈火，必是歡樂的。”

天子似發覺了她心機，說道：“徹夜上元佳節，朕念極了宮外平常，便命奭兒伴駕，父子微服遠出，帶奭兒見一見朕的長安——他出世的處所。”天子略頓，似有些不滿她的拘束，因抬手：“阿妍起來吧，朕不慣你在朕麵前如許。多幾年前便不慣。”

她緩抬開端，對上天子的，是一雙烏黑似墨的眼。

天子看了她一眼，好似想從她的臉上揣摩出更深的涵義來。這不是主與仆的對峙，天子隻拿她當個故交，一個識得他又識得許平君的故交。

她好生迷惑，謹慎翼翼推斷君王心機，因問：“公主不見了？陛下見過公主？”

這一聲“好苦”竟令人逼出了淚來。

“太子伴駕，君臣父子微服出行，不會是太子……”那小侍趕快打住，嚼了一半的話生吞了歸去。

她才行兩步，劈麵而來的暖氣除儘身上濕寒，舒舒暢服。若非陛下龍威盛極，教人驚駭，她當真想賴下不肯走了。

殿宇大門的那一頭，立著很多年未見的故交。

現在的帝王。曾經的，劉病已。

“那看來，是宮外產生了甚麼……？”婦人謹慎問道。

“此話怎講？”那婦人益發覺奇特，憋得心口咚咚直跳：“陛下多年未召我，本日竟連夜急召，婢下這會兒猜不準……與何事有關。”

“妾惶恐。”

她隻覺奇特，因說：“陛下何時召見公主的？婢子卻不知。”再昂首，這才發明天子身居建章，卻未著冕服，這一身素色乃百姓常服，心說陛下莫不是從宮外剛回？

那小侍因說：“見了陛下毋須嚴峻，陛下問，你便答。需知需求好好答，每一字每一句，必得實言相述。陛下聖明，你若說壞了話，陛下俱能看破。”

艾嬤嬤正欲清算床鋪，喊敬武公主安寢，這才發覺鬼影兒也找不著，著了慌。敬武翻牆而去遇見天子微服車馬一行，這些個事，艾嬤嬤天然並不曉得。

“那邊？”天子挑起眉色，對她微微打量。

“哎哎，”那婦人一一應著，見這小侍還挺好說話，因又問，“討請您一言——可知建章宮出了甚麼事？陛下竟夤夜召見婢子？”

現在寒冬將過，春未開，輦道兩側無花爭妍，顯得清淨了些。這道上忽有人來，噠噠的腳步聲慌亂短促。

言罷，便抹起了眼淚。

艾氏心想，若二丫能知陛下心機，該多好。陛下雖煩厭她，但韜晦機謀的君心背後，亦有那麼一絲兒憐憫……君上對她，亦曾有過慈父之心。

她尚不忘行謁：“陛下萬年無極。”

“朕與你，多好久未見了？”

“去了，阿妍莫急。”

她俄然止步，昂首看著這宮殿，隻見簷角入雲，殿宇巍峨，彷彿幾生幾世之前，她也站在這裡。

婦人眸子略轉，眸色甚凝，好好久才握了小侍的腕往裡拖了拖，因顧四下無人，才小聲向那小侍道：“不瞞說，我正要叨擾您，向太子遞個話兒，建章出了事，宜春/宮也險翻了天兒！……敬武公主，敬武公主竟不見啦！”

“那邊？”天子一驚：“那邊已無人住了。三年前你們前腳剛入宮，後腳朕便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