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王夫人這裡,她隻端端方正坐在上首,夙來慈和的麵龐猶自帶著一點笑影子,卻也諱飾不住滿目寒光,口中的話,還還是透著和緩,端然大師主母的款段:“老太太帶著寶玉他們,竟逛了這半日的風景?好興趣,也是可貴的。隻是現在天也熱,老太太他們可好?可有甚麼話?又或有甚麼想吃的想用的?”
王夫人便點頭,又細心打量元春兩眼,見著她比之先前容色更好,心下也對勁,因含笑道:“這抱琴實在是個好的,有她在你身邊,我在家中也能放心些。”
元春將她送到外頭,目睹著王夫人的身影為朱門所諱飾,方自迴轉,又單獨坐在那邊考慮了好久,方將抱琴喚到跟前來,因道:“再過些光陰,便是端五,與府中的節禮也須得預備了。你且去問問宮中的白叟,可有甚麼舊例。”
王夫人聞說如此,心內驀地一頓,麵上還是含笑,彷彿這不過兩句打趣的話。卻因她平日無甚辯才,停了半晌,也不過道一聲:“娘娘自來在老太太麵前長大,也靠近老太太呢,我們不過是為人父母的,眼跟前見不著她,總盼著能多見一麵也是好的。”
隻是占了一個長輩的名兒罷了,如何能誤了寶玉前程!昔日無可何如,現在元春她倒是好的,正占了一個尊卑有序,隻消她張口說一句話,老太太也不能頂著,總要看看我們的意義纔是。本來,這事兒還能略拖一拖,免得老太太心中生惱,又做出甚麼來。當今看來卻不能再隻乾看著了,再過些光陰,高低人等也不曉得要說出甚麼來!
王夫人隻擺了擺手,就讓周瑞家的下去,本身倒是今後漸漸靠去,隻倚著個椅袱想了半日,纔是漸漸伸展了眉頭,因想:老太太雖是故意,平日短長,到底現在倒是老封君了,底下的事也不能全讓她做主。寶玉自小兒起便由著她如何教養就如何教養,這些全隨她,到底寶玉是個好的,她也是心疼。兩廂都和藹,天然安妥。可現在,她如果強要林丫頭那愛掐尖要強的短折鬼與寶玉做妻,本身如何也不能隨了這意義去!
“倒是奇怪,滿府高低都冇話兒說道這個呢。”紫鵑抿著唇,雙眸中自有擔憂之色,成心勸說兩句,誰知就在此時,有個丫頭忙忙出去,道:“林女人,宮裡頒下犒賞來,說是與女人的節禮。”
“娘娘放心,旁的甚麼事,得意孝敬老太太,我再無不從的。唯有你們畢生大事,實在不能任憑老太太――她心疼你姑母太過,現在都將那心放在林丫頭身上。”王夫人雖不能非常作準,但想著能先去了黛玉,心下也是對勁,由此滿口應下,又將此事岔開,且叮嚀些旁的話。
王夫人也不免含淚,又拉著她絮絮叮嚀了好些話,方從元春扣問家中諸人安好時帶出先前考慮之事來:“昔日你也見過那兩個丫頭的。林丫頭實在身子弱,一年到頭竟有一半兒都病著,又喪父喪母的,那裡是能安享繁華的命?且平日裡口裡尖快,性子嬌貴,卻不如寶丫頭,端莊暖和。那纔是大師女孩兒的模樣兒呢。隻老太太心內取中了林丫頭,常常帶出如許的話來,我也不能回嘴,隻怕寶玉的名聲卻不好聽,也是難堪。”
這一番事,賈府中人俱是不知,及等端五將近,元春便使了小寺人疇昔頒下節禮,內裡旁的不說,寶玉與寶釵倒是普通無二。黛玉聽得這個,原提著的筆微微一頓,便擱在墨玉山石紋筆架上,淡淡道:“府中可有甚麼說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