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之母也早迎了出來。襲人拉了寶玉出來。寶玉見房中三五個女孩兒,見他出去,都低了頭,羞慚慚的。花自芳母子兩個各式怕寶玉冷,又讓他上炕,又忙另擺果桌,又忙倒好茶。襲人笑道:“你們不消白忙,我天然曉得。果子也不消擺,也不敢亂給東西吃。”一麵說,一麵將本身的坐褥拿了鋪在一個杌上,寶玉坐了;用本身的腳爐墊了腳;向荷包內取出兩個梅花香餅兒來,又將本身的手爐翻開焚上,仍蓋好,放與寶玉懷內;然後將本身的茶杯斟了茶,送與寶玉。彼時,她母兄已是忙另齊劃一整擺上一桌子果品來。襲人見總無可吃之物,因笑道:“既來了,冇有空去之理,好歹嘗一點兒,也是來我家一趟。”說著,便拈了幾個鬆子瓤,吹去細皮,用手帕托著送與寶玉。
茗煙因問:“二爺為何不看如許的好戲?”寶玉道:“看了半日,怪煩的,出來逛逛就遇見你們了。這會子何為麼呢?”茗煙嘻嘻笑道:“這會子冇人曉得,我悄悄的引二爺往城外逛逛去,一會子再往這裡來,他們就不曉得了。”寶玉道:“不好,細心花子拐了去。或是他們曉得了,又鬨大了,不如往熟近些的處所去,還可就來。”茗煙道:“熟近處所,誰家可去?這卻難了。”寶玉笑道:“依我的主張,我們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她在家何為麼呢。”茗煙笑道:“好,好!倒忘了她家。”又道:“若他們曉得了,說我引著二爺胡走,要打我呢?”寶玉道:“有我呢。”茗煙傳聞,拉了馬,二人從後門就走了。
寶玉見一小我冇有,因想:這裡平日有個小書房,內曾掛著一軸美人,極畫得得神。本日這般熱烈,想那邊天然無人,那美人也天然是孤單的,須得我去望慰她一回。想著,便往書房裡來。剛到窗前,聞得房內有嗟歎之韻。寶玉倒唬了一跳:敢是美人活了不成?乃乍著膽量,舔破窗紙,向內一看,那軸美人卻未曾活,倒是茗煙按著一個女孩子,也乾那警幻所訓之事。寶玉禁不住大呼:“了不得!”一腳踹進門去,將那兩個唬開了,抖衣而顫。
且說榮、寧二府中,因連日用經心力,真是大家力倦,各各神疲,又將園中一應陳列動用之物,清算了兩三天方完。第一個鳳姐事多任重,彆人或可苟安躲靜,獨她是不能脫得的;二則賦性要強,不肯落人批駁,隻紮掙著與無事的人一樣。第一個寶玉是極無事最閒暇的。偏這日一早,襲人的母親又親來回過賈母,接襲人家去吃年茶,晚間才得返來。是以,寶玉隻和眾丫頭們擲骰子、趕圍棋作戲。正在房內玩得冇興頭,忽見丫頭們來回說:“東府珍大爺來請疇昔看戲、放花燈。”寶玉聽了,便命換衣裳。纔要去時,忽又有賈妃賜出糖蒸酥酪來,寶玉想前次襲人喜吃此物,便命留與襲人了。本身回過賈母,疇昔看戲。
誰想賈珍這邊唱的是《丁郎認父》、《黃伯央大擺陰魂陣》,更有《孫行者大鬨天宮》、《薑子牙斬將封神》等類的戲文。倏爾神鬼亂出,忽又妖魔畢露,乃至於揚幡過會,號佛行香,鑼鼓喊叫之聲遠聞巷外。滿街之人個個都讚:“好熱烈戲,彆人家斷不能有的!”寶玉見繁華熱烈到如此不堪的地步,隻略坐了一坐,便走開各處閒耍。先是進內去和尤氏和丫環、姬妾談笑了一回,便出二門來。尤氏等仍料他出來看戲,遂也未曾看管。賈珍、賈璉、薛蟠等隻顧猜枚行令,各式作樂,也不睬論,縱一時不見他在坐,隻道在裡邊去了,故也不問。至於跟寶玉的小廝們,那年紀大些的,知寶玉這一來了,必是晚間才散,是以得空也有去會賭的,也有往親朋家去吃年茶的,更有或嫖或飲的,都私散了,待晚間再來;那小些的,都鑽進戲房裡瞧熱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