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賈芸最聰明乖覺,聽寶玉如許說,便笑道:“鄙諺說的,‘搖車裡的爺爺,拄拐的孫孫’。固然年齡大,山高高不過太陽。隻從我父親冇了,這幾年也無人看管束導。如若寶叔不嫌侄兒笨拙,認作兒子,就是我的造化了。”賈璉笑道:“你聞聲了?認了兒子不是好開交的呢。”說著就出來了。寶玉笑道:“明兒你閒了,儘管來找我,彆和他們鬼鬼祟祟的。這會子我不得閒兒。明兒你到書房裡來,和你說天話兒,我帶你園裡玩耍去。”說著扳鞍上馬,眾小廝圍隨往賈赦這邊來。
賈芸笑道:“孃舅說得倒潔淨。我父親冇的時候,我年紀又小,不知事。厥後聞聲我母親說,都還虧孃舅們在我們家出主張,摒擋的喪事。莫非孃舅就不曉得,另有一畝田、兩間房呢是我不成器,花了不成?巧媳婦做不出冇米的粥來,叫我如何樣呢?還虧是我呢,如果彆個,死皮賴臉的三日兩端兒來纏著孃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孃舅也就冇法兒呢。”
賈芸出了榮國府回家,一起考慮,想出一個主張來,便一徑往他母舅卜世仁家來。本來卜世仁現開香料鋪,方纔從鋪子麵裡來,忽見賈芸出去,相互見過了,因問他這遲早甚麼事跑了來。賈芸笑道:“有件事求孃舅幫襯幫襯。我現有一件要緊的事,用些冰片、麝香利用,好歹孃舅每樣賒四兩給我,八月裡按數送了銀子來。”卜世仁嘲笑道:“再休提賒欠一事。前兒也是我們鋪子裡一個伴計,替他的親戚賒了幾兩銀子的貨,至今總未還上。是以我們大師賠上,立了條約,再不準替親朋賒欠。誰要錯了這個,就要罰他二十兩銀子的東道,還趕出鋪子去。何況現在這個貨也短,你就拿現銀子到我們這類不三不四的小鋪子裡來買,也還冇有這些,隻好倒扁兒去。這是一。二則你那裡有端莊事,不過賒了去又是混鬨。你隻說孃舅見你一遭兒就派你一遭兒不是。你小人兒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立個主意,賺幾個錢,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我看著也喜好。”
且說賈芸出來見了賈璉,因探聽可有甚麼事情。賈璉向他說:“前兒倒有一件事情出來,偏生你嬸孃再三求了我,給了賈芹了。她許了我說,明兒園裡另有幾處要栽花木的處所,等這個工程出來,必然給你就是了。”賈芸聽了,半晌說道:“既是如許,我就等著罷。叔叔也不必先在嬸子跟前提我今兒來探聽的話,到跟前再說也不遲。”賈璉道:“提它何為麼,我那裡有這些工夫說閒話兒呢。明兒一個五更,還要到興邑去走一趟,需恰當日趕返來纔好。你先去等著,後日起更今後你來討信,早了我不得閒。”說著便回前麵換衣服去了。
且說賈芸偶爾碰了這件事,心中也非常罕希,想那倪二倒公然有些意義,隻是還怕他一時醉中慷慨,到明日更加的要起來,便如那邊,心內躊躇不決。忽又想道:“無妨,等那件事成了,也可更加還他。”想畢,一向走到個錢鋪裡,將那銀子稱了稱,十五兩三錢四分二厘。賈芸見倪二不扯謊,心下更加歡樂,收了銀子來至家門,先到隔壁將倪二的信捎了與他娘子曉得,方回家來。見他母親身在炕上拈線,見他出去,便問那裡去了一日。賈芸恐他母親活力,便不提及卜世仁的事來,隻說在西府裡等璉二叔的來著問他母親吃了飯未曾,他母親說:“已吃過了,給你留了飯在那邊。”叫小丫頭子拿過來與他吃。那天,已是掌燈時候,賈芸吃了飯清算安息,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