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徇點了點頭,不覺得意,他描述似一名花甲老者,實際竟也不過是五十之齡,暮年經曆過一些不敷為外人道的事情,可謂實實在在的半生盤曲命途多舛,現在在揚州下轄一山高天子遠處做著九品縣官兒,上頭又有林海模糊護著,倒是非常安逸的。
刑十五禁不住看了又看,隻感覺除了賈環外並未曾見過此等溫潤君子般霽月風景的人物,彷彿在素白生宣上細細描畫的工筆蓮花,非常精美又實足大氣。
賈環摸了摸躁動的小孩兒發頂,輕言安撫道:“疆兒,我是如何與你說的?既有倚老賣老,便有倚小賣小,這是很不該當的。有不叫的老狗猝無妨咬了你一口,莫非還得狠狠咬將歸去不成?倒也不嫌老茬子毛硌了你這聰明的嘴兒!”
“挑那件兒林姐姐特地加了青紗袖的吧,素是素淨了些,本日卻也輪不到我來喧賓奪主。”
與歐陽徇分歧,周衍雖彆了宦海,家裡倒是行商的,說不得察言觀色非常精通。赫連千疆雖不過一個稚齡孺子,端坐於一眾父老間卻並無半點畏縮,且聽聽那話頭兒,到處透著刁鑽狠戾,少不得遲早也是小我物。
林如海微歎了口氣,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賦性難移,現在也有二十餘年了,這歐陽老哥的脾氣倒是半點未曾改的。
這話倒是說得太重了,引得周衍與林海都險險變了麵色。
七月十三,乃是林海壽辰之日。林黛玉早早地起了,又重將高低裡外校選查對,細節直至灑掃的丫環婆子及擺放的嫁妝香籠,力求絕無半分不對。
“哥兒當真是愈發都雅,難為揚州知府家的女公子也對您傾慕不已,女人也經常操心卻不知哪家的女人才配得起哥兒。”房內,蓮香固執一把牛角木梳細細替賈環順著發,取了一枝長而薄的鴉翅紋象牙長簪將擰成雙股的鬢髮挽起彆進耳側,菱花鏡映出的少年便顯得非常清秀婉約,眼神倒是約略的冷。
水溶低聲應諾,自是按下心中萬般思路不提。
赫連扣睨了他一眼,拿起硃筆在奏摺上隨便圈點幾下,冷聲道:“準了,令從朕私庫撥出白銀萬兩、珊瑚兩對、南珠一斛佐以添置探親彆墅。令加賜賢德妃賈元春鸞駕半副,著令於榮國府半裡處榮迎。”
酒過三巡,麵憨耳熱,賈環把略有些熏醉的小孩兒交給了屠蘇囑他帶回房好好地服侍著,需求熬一晚熱熱的醒酒湯與參茶替他好好地調補,恐一絲一毫傷了他的腸胃。
果不其然,赫連扣隻提了這一句便不再說,反執起了桌上一本奏摺道:“文學禮昨兒個上了摺子,乃是求應文滎回府探親的。你覺得如何?”
林海舊友來得頗早,或有身兼官職推了一應事物來的,或有隱世好久千裡應邀的,把個已有不惑之年的林探花打動得淚濕青衫,嘴唇顫抖著不知該說甚好,隻吃緊地將人請進了門纔算數。
言辭間卻也顯出幾分悲苦憤然來。
待壽宴正式開端時,林海先領了闔府高低祭拜先祖鬼神,賈環代為半子唸了賀詞,世人才一一地坐了,熱熱烈鬨吃將起來。
林海啜了一口薄酒,笑中很有幾分自嘲之意:“子延兄當真是談笑了,我不過一介老朽,談甚勞什子的風采?倒是兄長如成心宦海,現在閣中必有你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