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大驚失容趕緊轉頭,隻見赫連扣身著雲紋龍型鎧,頭戴雉翎龍首冠,腳踩甲靴,手執長槍,披金掛銳,如一尊踏著屍山血海浴血而出的絕世戰神,傲視間英姿勃發,淵渟嶽峙,乍一眼看去竟叫他不經意回想起幼時懵懂間所見這位天子親兄一匕首捅進太子哥哥身材中的狠辣無儔。
賈環笑了笑,情知這事恐怕另有隱情,隻是現在卻無時候去一味膠葛:“老彭辛苦,帶路帶我去罷。”
“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龔如守跪倒在地,雨水在他的鎧甲上濺起一片銀光,氣勢非常懾人。
彼時的皇宮裡還是燈火如晝、歌舞昇平,親王妃被陳皇太後召去聯絡豪情,他便更是樂得輕鬆,斜倚在金座上,手臂圈著賈蘭一握細腰,另有幾個美豔舞姬嘴對嘴給他喂酒,靡靡之聲充滿在浩然清正的乾清宮中,生生是將這聖祖高懸、龍氣占有的至高之地糟蹋成了一派酒池肉林、怡紅快綠氣象。
死人冇有甚麼都雅的,賈環的重視力倒是更多的放在那畫和佛龕上,畫還是其次,這停靈之地放個佛龕,實在是詭異過了頭。
司徒晉從喉中噴出一口汙血,剛巧沾在忠順的衣襬,老禦史紅著眼嘶聲道:“你明天就是殺了老夫,老夫也不會草擬這大逆不道的檄文!賊子誤國!佞臣誤國!先皇您開開眼!”
司徒晉當年能高中進士,全賴一筆好字,為人所不知的是,他尤擅仿照。其人道格冥頑呆板,泥於賢人經義,隻要一說話那通篇都是“皇上您不該如何如何,皇上您如何如何的確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若非有這本領護身,恐怕縱使脖子上長著八百個腦袋也不敷兩代天子砍的。
細細想來,赫連扣也不過二十六七,日日躬耕不輟、壓抑賦性,為這大錦,他實在支出很多。
彭索驥舒了口氣,讓賈環先行出去,再將牆壁上的燈油槽攔腰截斷,燈油漏了一地,火苗一起順著油跡舔舐下來,他提氣輕身飛速跳出了這底下禁宮,所幸這走道頗長,他的工夫也俊,並冇有任何傷害。
目睹忠順恨得還要再踢,賈蘭趕緊勸止:“王爺何必與他普通計算,司徒大人不過一時有些不復甦,到底還是有能明白過來的餘地。若將他打死了,這聖旨......”
彭索驥領著賈環來到一處觀景假山,這假山不過是淺顯太湖石,雖嶙峋卻不奇俊,又隱在一棵幾人合圍粗細的榕樹以後,非常不惹人重視。彭索驥雙掌貼著假山蓄力大喝一聲,竟是將那數百斤重的假山平推出三尺不足,其下暴露一個黑黝黝的浮泛,瞧著甚為可怖。
賈環撫著額頭苦笑兩聲,賈環啊賈環,枉你自誇聰明,早已身陷局中尚不自知,這三代為官的老臣,又那裡是你一介黃毛小子能看破的!
賈環心頭一跳:“有何根據不成?”
“本來如此......”賈環輕聲呢喃,隻覺有一條無形細線將這統統聯絡起來,姚無雙臨彆時將紅翡珠串特特相贈,姚無雙與先帝元後的乾係,姚無雙在繼後勢大時退隱元貞寺。
忠順喝了酒,便拿臉去湊賈蘭:“好蘭兒,叫我親一親,這酒美得很,王爺給你嚐嚐。”
彭索驥驚呼一聲,原是那屍身被風一吹,竟是刹時化作粉塵,不出盞茶工夫,紅衣裡便不過包裹了一具白生生的骨頭架子,金冠磕在棺壁上,收回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