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天然瞭然吳嬤嬤的疑慮,現在她病得如許沉重,秦氏把這事揭露,依林海的性子,必然與賈敏伉儷反目。本就光陰無多,再接受如此變故,一命嗚呼也是有的。人死萬事皆空,又有鄙諺道:“死者為大。”林海便有再大的怨怒,陰陽兩隔思惟亡妻之際,也要垂垂消磨了。到時這百般憾恨,說不得要怪在秦氏身上。秦氏雖有慮到此處,但她也顧不得,胸中憤激已成塊壘,不吐不快,她實在啞忍不住了。憑甚麼這等毒婦,活著享夫榮妻貴身後還要受極儘哀榮?
林海勸得口乾舌燥,不悅道:“你既然不肯,便說個啟事出來。我也是為了庶不僭嫡,你如果不肯珩兒疇昔,那蝠兒呢?”秦氏聞言,肝火誹謗,凜然堅辭道:“哪個兒子我都不肯讓出去。”林海發煩道:“到底甚麼原因?莫非我還會害了兒子不成?”秦氏肝火勃發,將含在口中的惡語又嚥了下去,顧擺佈而言他:“老爺可識得七年前遭貶嶺南的中書劉煦,年前纔剛起複為京兆府功曹參軍。”林海雖有不解,仍誠懇答道:“素無來往。好端端的,如何問起這個?”
吳嬤嬤將多寶盤放好,又倒了一鐘茶遞給秦氏,秦氏一飲而儘,將茶盅往地上狠狠一擲,彷彿這茶盅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到賈敏身上普通,又氣喘了好些時候,半晌才陡峭了肝火。吳嬤嬤觀秦氏麵色垂垂安靜,心下鬆了一口氣,這才細細勸道:“太太,現在要緊的不是活力,而是如何破了她的謀算。”秦氏冷冷道:“還能如何?我隻消把這些罪證往老爺麵前一攤,我就不信老爺那般胡塗,還要執意把珩兒過繼去?”吳嬤嬤麵作難色,期呐呐艾道:“這也過分直截。我怕老爺今後內心存了疙瘩,如果她有甚麼不測,隻怕還要見怪太太。”
晨霜焦炙,跪下朝天發誓矢語道:“如果我有一字虛言,叫我六合不容,來世寄身豬狗!”秦氏嘲笑道:“如果你隻要這等虛話來敷衍,那也不必請我來聽。我早就偵知柳氏與賈氏是閨中好友,何必你來奉告。”說罷,抬腿便要走。晨霜倉猝扯住秦氏鵝黃寬襴裙裾,大聲嚷道:“我另有旁的話要稟知太太。柳氏去後,是太太命人去替她清算骸骨造墳安葬,每年柳氏忌辰便遣人往鐵檻寺為她做水陸功德超度。若不是對柳氏心存謝意,太太一個主母何必如此寵遇一個罪妾!”
秦氏輕視一笑,負氣道:“我偏要教他瞧瞧他的這位原配賢妻是多麼肚腸。”吳嬤嬤苦口婆心道:“這又何必?鬨得伉儷之間生了嫌隙,於大爺、二哥兒並無好處,反倒叫奸人對勁。向來家庭當中,敦睦最為緊急。”秦氏正氣在頭上,如何能將這良言忠告聽進耳去。吳嬤嬤無法,隻得尋機再勸,剛喚丫頭們出去打掃屋子空中畢,就見到林海撞將出去,吳嬤嬤不由悄悄叫苦,太太正盛氣難消,如果一時口不擇言,那該如何轉圜?無法林海有閒事要與秦氏商談,把統統奉侍人等俱都遣開了。
待要開首再喚秦氏,她已走到十步開外了,晨霜怏怏,內心又是歡樂又是憂愁,歡樂的是本日不虛此行,所謀有望打成,更喜出望外的是秦氏竟願助桂兒一臂之力。憂愁的則是不知秦氏許的諾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她到時翻悔,又該如何?更費事的是,她也要學蔣乾盜書去把那兩件物證盜竊出來,內心更是愁得倒海翻江。但觀秦氏話音,若冇有這兩件證物,她毫不會冒然脫手。萬幸她疇前收管過賈敏的來往書劄,固然遺言書這等密信她未曾經手過,但也約莫能夠推斷賈敏會將她保藏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