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夢蝶被壓在生苔的管壁間，濕透的旗袍下襬纏住他的軍靴，那些尚未破譯的摩爾斯電碼跟著水紋在她慘白的臉上明顯滅滅。

"兩位要找民國二十三年三月的社會版？"胡記者從排字機後探出半張臉，金絲眼鏡滑到蒜頭鼻尖，"哎喲不巧，前日老鼠咬壞了裝訂線......"

雪佛蘭重新策動時，他狀似偶然地將病曆卡塞進她握著的糖紙裡，"那邊有座民國六年建的圖書館。"

當她翻開那疊被替代過的《滬上商報》，油墨在視網膜上炸開成蛛網——三篇關於船埠工人歇工的報導，鉛字擺列竟與昨夜舞會請柬的燙金紋路完整重合。

當他用西裝下襬裹住那疊報紙時，祁夢蝶嗅到了繃帶下的血腥氣混著佛手柑香——那是他易容成嚴司令副官時用的古龍水，現在卻沾著排水管道的腐臭。

在明暗瓜代的刹時，胡記者的馬甲裡閃過銅製鑰匙的寒光。

車窗濾出去的梧桐葉光影在她頸側跳動，那些強行拚接的影象殘片像碎玻璃在血管裡遊走。

祁夢蝶翻開他捲起的袖口，瞳孔猛地收縮——三道新奇抓痕從肘窩伸展至腕骨，腐敗處泛著詭異的幽藍。

他們踏出報館時，黃包車伕的車鈴在梧桐蔭裡晃成虛影。

周雲帆的食指在檀木桌麵敲出某種暗碼節拍，祁夢蝶的睫毛忽地顫抖——西南角檔案架第三層有墨跡未乾的指紋。

"我們等得起。"周雲帆俄然按住胡記者欲縮回抽屜的手，虎口處的槍繭碾過對方腕骨，"傳聞貴社有台德國入口的碎紙機，不知和老鼠哪個更利齒？"

祁夢蝶捏著糖紙的手停在半空。

周雲帆的呼吸噴在她沾著酒液的唇上，瞳孔深處有鎏金般的暗湧："三年前在閘北監獄，確切有過這麼個死人。"

"去霞飛路221號。"周雲帆俄然坐直身子，將染血的繃帶重新纏緊。

她剛要開口，後腦俄然炸開的劇痛讓她咬破了舌尖。

那些冷硬的表麵俄然變得活潑，她瞥見他眼尾有道幾近淡不成見的疤痕——與她影象中某個暴雨夜的槍傷位置完整重合。

暮色順著車窗爬出去時，祁夢蝶發明糖紙後背用密寫術畫著教堂平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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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佛蘭俄然急刹在聖三一堂的暗影裡。

祁夢蝶的耳墜掃過他滲血的繃帶，聞聲本身心臟在胸腔敲出摩爾斯電碼的節拍。

彩繪玻璃映著他們交叉的倒影，管風琴的轟鳴驚起一群白鴿。

周雲帆的拇指按在她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長年握槍的粗糲指腹現在卻輕得像一片銀杏葉。

祁夢蝶俄然奪過酒壺猛灌一口，烈酒灼燒著將影象宮殿最後那層紗幔焚成灰燼——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正在病曆卡署名欄蓋上鋼印。

晨光透過彩色玻璃糖紙，在他側臉投下細碎的光斑。

三小時後，梳著愛絲髻的祁夢蝶踩著漆皮高跟鞋踏入《滬上晨報》大樓。

"你看到了多少層？"他俄然開口，戎服袖口蹭過她冰冷的手背。

周雲帆用纏著繃帶的右手轉動方向盤，佛手柑的氣味混著新奇的血腥味，在密閉車廂裡變成某種令人眩暈的醇酒。

扭轉樓梯上飄來油墨與鉛字融會的氣味，老式吊扇將胡桃木質料櫃的暗影切割成碎片。

"周先生！"她俄然指著窗外掠過的黃包車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