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將落,一道苗條玄色身影自屏風後緩緩轉出,午後日光稀稀落落灑在他結實清雋的臉上,那兩道冷冽眸光中似含嘲弄,似有玩味,似帶輕視,似藏不屑,卻又清楚湧動實在足挪揄笑意。
俄然一陣清越的笑聲自火線響起,如碾冰碎玉般暢快靈動,亦如鬼怪魍魎般奪人靈魂,激得周元笙連連後退,顫聲驚呼,“誰,誰在那兒?”
周元笙悄悄笑了起來,垂目喚了一聲,“二哥哥。”複又湛然笑道,“你膽量仍然這麼大,竟連宮裡都敢安排私會,傳將出去我們可當真不要做人了。”
周元笙自是不怕,隻是於心內讚了一聲薛崢好策劃,待踏入景陽宮,更加瞥見斷壁頹垣、雜草叢生,幾隻烏鵲盤亙棲息在飛簷之上,也不知是否亦中了暑氣,隻呆呆凝睇著她行來的方向,收回幾聲似是嘲弄又似是嘲笑的苦楚叫聲。
薛崢倒吸一口氣,略帶不滿道,“天然不會是真的,你怎能輕信謊言,本身誹謗起姑母來?”
薛崢沉吟很久,點了點頭道,“你想要我上疏,請皇上特準姑母還京。此事於公於私,我皆是個合適的人選。隻是,阿笙,你當真那麼但願姑母返來?”
那聲音笑得愈發明媚,半晌方轉為悠悠嗟歎,“周大蜜斯的脾氣,當真是暴躁得緊。孤王不過感覺剛纔那齣戲出色至極,大蜜斯實在不必如此驚懼。”
薛崢一笑道,“若非如此,我又如何才氣見獲得你?”他緩緩前行幾步,停在周元笙麵前,終是和她保持著一臂之遙的間隔,低聲道,“我便盼著能讓人撞破,才遂了我的心願。”
周元笙倏忽垂下視線,長長的睫毛將心底的隱蔽與不堪一併擋住。她聽得出剛纔他聲音裡纖細的顫抖,聽得出那聲音背後焦灼的垂憐,這是她經心推演過的,每一步皆不會錯。就比如她曉得臨出門之際該以螺黛暈染出那兩抹青色,比如她曉得午後的日光究竟會透過哪一扇窗,比如她曉得隔著多遠的間隔纔會令他看清本身麵上的哀傷。
主仆倆一時無話,過得一刻,才見周元笙扶著彩鴛的手翩但是至,及至近前,二人看清她本日打扮,神情又俱是一震。隻見周元笙一襲茜色雲綢五彩納紗琵琶襟衫,下著金線鳳尾裙,頭上鵝膽心髻上斜斜戴著一支寶蟾宮桂兔金步搖。她輕巧前行,那垂下的流珠便微微搖擺,瑩潤光彩流轉之下,更襯得她麵龐皓如美玉,素淨不成方物。
姐妹二人各用苦衷,酬酢兩句,便即登車。周元笙早瞧見周遭侍女各色非常目光,隻作不察罷了,她本來生就一股倔強,越是身處窘境,越要在人前揭示驕貴都麗之相。彩鴛見她坐於車內無人處,才肯將那倨傲姿勢略略放低,微微一歎道,“女人本日真是鮮豔無雙,隻是俄然如此,旁人都有些不慣呢。話說返來,女為悅己者容,二爺原是獎飾過女人有豔冠群芳之姿容。”
厥後半天光陰,周元笙因心存思慮,更覺難捱,好輕易比及午餐過後,又怕世人不肯溫馨晝寢。幸虧氣候酷熱,李錫玥等人亦感覺沉悶無趣,著人在寢殿中安插了幾處冰鑒,絲絲涼意浸出一脈安然舒潤,不一時便將世人引向沉酣香夢,宋宜竟還悄悄打起了小鼾。
周元笙點頭道,“我已有五年未曾見過她,二哥哥,如果舅母將你置於異地,五年中未曾過問體貼,你內心會作何感觸?你就當是為成全我們母女之情,應允我一次罷。”她這般說著,卻已是動了幾分真情,一麵盈盈下拜,一麵用帕子悄悄拭著眼角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