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控大江,南憑聚寶,西接石壁,東傍鐘阜,這不是李青蓮詩中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中寥寂落寞的金陵,而是國朝最風騷富強的都城——金陵。
舷門外遠山如黛,天水含煙,兩岸鋪陳蒼蒼蒹霞,中有飛鳥振翅掠過,於水麵上留下一道細帶模樣的水紋,江南山川用它的清麗風騷浸潤著觀者的身心,令人生出一線纏綿入骨的疼痛與憂愁。
自來美人三分麵貌,七分氣度,那周元笙如何美法不難描畫,可若說五官樣貌,卻也難住了一世人等。深思了半日,終是有人開口總結道,“大女人是瓜子臉,白皮膚,一雙大眼睛極有神采,兩道秀眉像是畫上去的,還透著股子豪氣。就像是花中的牡丹,又比牡丹娟秀。歸正那月宮上如果然有嫦娥的話,約莫也就是女人那般邊幅了。”
周元笙下船登岸,隻見岸上已停靠了一輛翠蓋車,一眾丫環仆婦雁翅排開,正在此等待她。少頃,便有一名著紫袖襖的中年婦人上前,滿麵含笑,福身道,“請大女人安,太太打發奴婢們前來迎女人,女人一起辛苦,請上車回府罷。”
周元笙笑得一笑,不管將來如何,她的故事總會在這座城池中產生。她迴轉過身,對著那婦人淺淺一笑,便即舉頭舉步而去。既是必定要留給那人一記背影,她甘願要留一記安閒不迫,昂然自傲的背影。
車行大半日,終究轉入一條繁華販子,周元笙翻開帷簾一角,隻見麵前呈現一座恢弘府邸,曉得這約莫就是襄國公府了。此府邸用時三代,自有一番氣度,一眼望去已是浩浩大蕩占了半條街,雖規製不及公主宅邸,可若論氣勢,和壽陽公主府也不遑多讓。
不是冇有一絲打動,可惜現下統統的話不過是一番假定,周元笙低眉莞爾道,“我不清楚,我本來是個傻得不像話的人,猜不透——似你這般才俊心中所想。”
周元笙佯怒道,“又與我何乾?是你本身名利心甚重,不必攀扯上我做啟事。”
薛崢氣極,無語凝噎很久,方無法歎道,“阿笙,你說反了,你原是極聰明的一小我,我甚麼心機都瞞不過你。你隻是在裝傻,從看到我出去的那一刻起便一向在裝傻,可惜你太明敏,裝傻並不是你善於之事。”他垂目苦笑兩聲,接著道,“但我不會怪你。你是女孩子,這些事情本來就不該你去掛懷,更不該你去殫精竭慮,真要那樣,就是我的罪惡。你隻要好生待在周府,等著阿誰你現在不信,或者不敢全信的動靜就是。我不會問你情不甘心,我隻當我們之間早已不言自明。”
周元笙不由笑道,“你公然有本領,怪不得全然不怕。她們隻做看不見你普通,二爺禦下的本領更加高超了。”
薛崢朗然一笑,臉上規複了常日裡的神情,“我豈是那等毫無顧忌之人,天然也不會令你涉險。”
比及太太和周元笙去得遠了,剛纔陪侍段夫人在此等待的外院仆婦才鬆了一口氣,她們自是不必進內裡服侍,便也隨便閒談兩句就預備散了。
周元笙心中一動,笑答道,“為著看一看這千裡如畫江山……”她未及說完,便被薛崢搖首打斷,“為著看一看這千裡如畫江山,更是為著和你一道看看這千裡如畫的江山。”他轉顧周元笙,定定地望了她道,“不管將來你在那裡,我在那裡,我想要你記得,我們曾一起分開姑蘇,一起溯江而上,一起飲長江水,一起並肩看過如此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