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聞名譽去,見齊魯依禮存候,倒是一臉惶惑之色,不由得皺眉道:“如何了?天子病著,你這一臉鎮靜不安,也不怕犯了忌諱?”
天子很有些動容,咳嗽幾聲,伸手去拂落皇後臉頰上的輕紗。他原是病著的人,動手極輕,卻不想皇後立即坐起,人尚未完整醒轉,含混著道:“皇上要甚麼?臣妾在這裡。”
服完藥天子便又睡下了。皇後繁忙了大半日,正要歇一歇,卻見蓮心出去,低低私語幾句,便強撐著身材起來,走到殿外。
太後唇邊的笑意淡薄得如同遠處縹緲的山嵐:“難為天子的孝心了。”她的口氣再不如方纔熱切,“齊魯,給皇上和嫻貴妃用的是甚麼藥?可有轉機?”
兩個侍女跪在天子榻前,戴側重重白綃手套,替天子悄悄地撓著癢處。太後見天子昏睡,表示李玉翻開被子,撩起天子的手臂和腿上的衣物,觸目所及之處,皆是大片的紅色水皰,在暗淡的天光下閃動著幽異的光芒,更有甚者,一起成了大片紅色飽滿的崛起的癤狀物。天子含混不清地嗟歎著:“癢……癢……”
素心隻得沉默,便又守在門外。意歡見皇後如此,也無可何如,隻得揉著跪得痠痛的膝蓋,悻悻道:“荷惜,陪本宮去寶華殿吧。”
太後沉聲道:“好了。既然其彆人無事,皇後,我們先去看天子要緊。”
齊魯慌不迭擺手道:“姑姑的嘉獎,微臣愧不敢當。”
皇後見天子的語氣略有鬆動,含淚道:“臣妾自知粗陋,皇上不肯見臣妾,以是以紗巾覆麵,但求皇上不要嫌棄,容臣妾如宮人普通在旁奉養就好。”
太後扶了扶鬢邊的瑤池清供鬢花,點頭道:“你是太病院之首,用藥謹慎安妥,哀家很放心,就好好為皇上治著吧。一應湯藥,你必得親身看著。”齊魯承諾出去了。太後迴轉頭,見皇後隻是無聲落淚,不覺皺眉道:“皇後,你是六宮之主,很該曉得這時候掉眼淚是冇有效處的。如果你哭皇上便能病癒,哀家便坐下來和你一起哭。”
皇後眼中一熱,垂下眼瞼,竭誠非常:“臣妾萬事把穩,是因為病的是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她大著膽量凝睇天子,誠心道,“皇上這些日子病著,少有言語,臣妾陪在皇上身邊,皇上那邊不適,想做甚麼,臣妾一一測度,倒感覺與皇上從未如此靠近過。”
皇後曉得天子的呼喊犯了太後的大忌,這“額娘”二字,指的一定是在慈寧宮保養天年的皇太後。但是她也曉得這話說不得,勉強笑道:“皇上一向尊稱您為皇額娘,現在病中衰弱,感念太後親來看望,以是格外親熱,隻稱呼為額娘了。”
皇後抬高了聲音道:“比起之前皇上對本宮不聞不問,現在已是好了很多。若不趁皇上病勢好轉對本宮有所垂憐之時懷上龍胎,更待何時?”
李玉低眉點頭:“皇後到底是六宮之主。”
因天子病著,寢殿內本就窒悶,太後坐了一起的輦轎,一向到了慈寧宮前,才深吸一口氣,揉著額頭道:“福珈,哀家感覺心口悶悶的,轉頭叫太醫來瞧瞧。”
廊下裡皆是新貢的桐花樹,分兩邊植在青花蓮紋的巨缸內。桐花綿綿密密開了滿樹,絳紫微白,團團如扇。風過處,便有雅香撲鼻。皇後聞得藥味久了,頓覺神清氣爽。轉眸處,月色昏黃當中,卻見一個宮裝女子跪在殿前,抬起清豔冷然的麵龐,朗聲道:“皇上臥病,皇後孃娘為何不準臣妾向皇上存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