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靜了斯須，伸手向皇後道：“這麼多年伉儷了，皇後何必如此。”

惢心眼圈微紅，低低道：“奴婢不是小主的家生丫頭，小主不必這麼心疼奴婢。”

如懿笑道：“彆謝了，穿上了都雅讓我感覺歡暢，便是最好的了。”

皇後恭謹答了句“是”，“如果皇上感覺茶味太貧寒，臣妾讓人再換一盞八寶茶來。”

天子正捧著茶盞，聽到此節，杯蓋不由悄悄一碰，磕在了杯沿上。暖閣中本就溫馨，冬陽暖暖地隔著明紙窗照出去，連立在閣外服侍的宮人們也成了渺遠的身影。青瓷的茶盞本就薄脆，如許一碰，聲音清脆入耳，皇後遽然一凜，立即起家道：“臣妾講錯，還請皇上恕罪。”

惢心笑著替如懿翻過料子：“這幾件大毛的料子原不是份例裡的，是外務府分外貢獻了小主的。”她拉過阿箬的手，翻開一個承擔道，“這裡有兩件青哆羅呢羊皮領袍子，一件玫瑰紫的灰鼠皮襖和一條洋紅棉綾鳳仙裙，是外務府格外貢獻我們的，我再三問過了小主能夠收才收下的。實在那些人的眼睛比刀子還尖呢，甚麼都看得真真兒的。”

皇後就著天子手站起來，他的指尖有一縷隔夜的沉水香的氣味。皇後心中一動，便能辨出那是延禧宮的香氣。皇後穩了穩心神，掩去心中密密滲入的酸楚，一如昔日，淺笑相迎。天子懷念伉儷之情，一貫是常來宮裡坐坐的，但是琅清楚感覺，那種熟諳已經垂垂淡去。昔日那種掌控不住的惶惑與無法一重重迫上身來，她還是感覺不安。

阿箬這才佩服，隻是抿著嘴笑：“皇上常來，奴婢也替小主歡暢嘛。”

如懿蹙了蹙眉：“都給了她？那兩件青哆羅呢的袍子一模一樣的，她要來乾甚麼？”

叮嚀很多了，彆人尚未如何，阿箬先道：“小主現在如許得寵，何必還怕慧貴妃？再說宮裡的人最勢利了，老看我們低眉搭臉的，還不曉得背後如何編排呢。”

這一日是臘月初八，天子留在皇後宮裡用了臘八粥，便與皇後在暖閣裡說話。皇後將外務府的賬簿遞過道：“這是這個月後宮的用度，皇上看一眼，臣妾也算有交代了。”

天子漸漸翻了幾頁，吹著茶水含笑道：“皇後厲行儉仆，後宮的開支節流了很多，這都是皇後的功績。隻是快年下了，朕見嬪妃們的穿著老是入關時的花色式樣，未免在古風之餘有些機器了。”

惢心不敢暴露委曲的神采，隻如常笑道：“阿箬姐姐選了半天，還是件件都喜好，就都給了她了。”

如懿轉過臉，透過窗上的霞影紗，正瞥見阿箬在外頭清脆地笑著甚麼，用手指戳著幾個小宮女的腦袋，像是調撥著甚麼好玩的東西似的。

天子擺擺手：“不必。皇後的意義，朕都明白了。隻是朕初立後宮，也就潛邸幾小我服侍著，一時淘汰了她們的，朕也不忍心。何況她們都還年青，喜好嬌俏些，隻要不過分就是了。皇後且彆說，現在快新年了，她們本就穿得厚重，又是沉甸甸的老式繡花，恰好這些繡花出自宮女之手，也不靈動新鮮，連人也帶著沉悶了。本來多些輕靈光鮮的料子，也是一道風景。”

天子啜了一口茶水，閉目半晌，彷彿對茶水的清冽格外對勁：“朕才說一句，本來皇後思慮已經如許精密。朕覺得，皇後所言，便如這一盞清茶，固然入口苦澀，回味卻不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