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當然是本身的仇人,卻也是全部烏拉那拉氏的仇敵。若非太後,本身當然走不到本日萬人之上的光榮,安為國母?但一樣若非太後,初入宮闈那些年,她怎會走得如此辛苦,舉步維艱?
如何棄取?一向走到勤政殿東側的芳碧叢時,如懿猶自沉吟。腳步的沉緩,一進一退皆是躊躇的心腸。
長春仙館空曠通俗,有重重翠色梧桐掩映,濃蔭匝地,非常清冷。庭前廊下又安排數百盆茉莉、素馨、劍蘭、朱槿、紅蕉,紅紅翠翠,非常惱人。偶爾有冷風過,便是滿殿清芬。如懿入殿時,太後穿了一身黑地折枝花草繡刺眼鬆鶴春茂紋大襟紗氅衣,想是偶然打扮,頭髮鬆鬆地挽起,佩著點翠嵌寶福壽綿長鈿子。菘藍寶綠的點翠本來極其明豔,此時映著太後憂心忡忡的麵龐,亦壓得那明藍模糊彷彿成了灰沉沉的燒墨。
那荔枝漿原是用生荔枝剝了榨出其漿,然後蜜煮之,再加冰塊取其甜潤冰冷之意,但是,此時現在卻涓滴未能消減太後的大怒。太後嘲笑道:“皇後說得好!內宮不準乾政!那哀家不與你說政事,你是國母,又是皇後,家事老是說得的吧?”
有半晌的沉默,殿中置稀有個龐大銀盆,堆滿夏季存於冰庫的積雪,現在積雪熔化之聲悄悄入耳,滴答一聲,又是一聲,竟似無窮心潮就此浮動。
如懿支著腰身,起家便有些艱钜,忙賠笑道:“兒臣年青不懂事,統統還得皇額娘調教。但兒臣敬愛皇額娘之心半點不敢有失。兒臣曉得這幾日天熱煩躁,特地給皇額娘燉了湘蓮燕窩雪梨爽,已經配著冰塊涼好了。請皇額娘寬寬解,略嘗一嘗吧。”
太後眸光微微一顫,含了一縷淒惘的苦笑,道:“不頂用了!嬪妃不過隻是嬪妃,而你是皇後。”太後有一瞬的茫然,“這些日子,哀家多次讓福珈去請天子,天子卻隻飾辭政事繁忙,未肯一顧。哀家是怕,天子是故意要讓端淑再嫁了。”她眼中盈然有淚,“端淑是哀家長女,先前下嫁蒙古,是為國事。哀家固然不捨,也不能禁止。但現在端淑喪夫,哀家如何忍心讓她嫁與弑夫之人,畢生為流言流言所苦。”她彆過甚,死力忍住淚,“哀家,隻是想讓本身的女兒回到身邊安度餘生。皇後,你能夠曉得麼?”
如懿垂眸凝神,斯須,低低道:“實在皇額娘苦心多年,也是曉得兒臣的話一定管用。現在的景象,便是孝賢皇後活著也怕是難以置喙。如果舒妃和慶嬪……”
太後動搖手中的金華紫綸羅團扇,那是一柄羊脂白玉製成的團扇,上覆金華紫綸羅為麵,暗金配著亮紫,格外奪目華貴。而彼時太後穿戴玄色地紗氅衣,那上麵的纏枝花草是暗綠、寶藍、金棕、米灰的色彩,配著灼然耀目標金鬆鶴紋和手中的團扇,卻撞得那富麗奪目的團扇色彩亦被壓了下去,帶著一種欲騰未騰的壓抑,屏著一股悶氣似的。
柔淑含著和順的笑意,輕搖手中的素色紈扇:“皇嫂與旁人是分歧的。皇嫂貴為皇後,又誕育嫡子,且現在懷著身孕,以是即便您說甚麼,皇兄都不會在乎。”她的目光中含了一縷寸薄的悲憫與欣然,“皇兄忙於國事,我隻是公主,皇額娘也不無能預國事。隻是想皇兄能於百忙當中相見,讓皇額孃親身與皇兄共敘嫡親。不知如此,皇嫂可情願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