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間，姑母的神采轉成了無窮的淒厲，滿頭華髮，髮髻間的珠翠隻是更加襯出她的朽邁與淒苦。她穿戴皇後的衣冠，那衣冠卻舊得透透的了。

成翰聽得這一聲，忙嚇得哈腰守在路邊，伸手搭住一隻保養得宜、戴著各色珠寶戒指的手，誠惶誠恐道：“冷宮肮臟，皇太後細心足下。”

“甚麼話？”

太後漸漸撥動手上的赤金嵌和田玉護甲，沉聲道：“宮規大如天，那就賞吧！”

她被逼迫不過，隻得道：“青櫻貪婪，天然但願二者皆得。但若不能，天然是裡子最最要緊。這一起固然難，但青櫻冇有退路，隻能向前。”

她哭得精疲力竭，伏倒在門邊，牆根下陰冷的青苔幾近抵著她的臉，濕膩膩的冰冷，融著她的淚：“他白叟家便如許去了，我……我卻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連想要給他磕個頭都不能。”

額頭觸地冰冷而堅固，砰砰地令人發昏。嗬！真的是本身冇用嗬！拖累了本身，拖累了家人，拖累到父親臨死，都不能嚥下這口怨氣。如懿心頭髮顫，身子一仰，幾欲暈去。

到了戌時一刻，遠遠聽得鼓鈸齊鳴，佛號喧天，如懿曉得是宮中中元節水陸道場放焰口的典禮了。因著太後堅信佛教，宮中彆離請來法源寺的和尚、白雲觀的道人和妙應寺的喇嘛停止法事做道場，表慎終追遠，回想故交之意，以停歇亡魂，祈求宮中安樂。不但是宮中嬪妃，連宮人們也可參與。便在昨日，如懿折了一疊紙蓮花，趁著淩雲徹當值時送給他燒了回想親人亡魂，雲徹倒也非常感激。

如懿睜著眼，任由淚水矇住了眼睛：“阿瑪到底是甚麼病？纔會走得如許快？”

熱淚流過肌膚有刺痛的感受，她的靈魂早已飛到了昔日的閨閣，隻聽著本身的聲音浮泛地問：“烏拉那拉氏有那麼多親眷，莫非都死絕了麼？”

如懿緊緊攥著惢心的手，啞聲道：“不是夢魘，而是我的夢魘應當醒了。”她抬眼看著被水跡黴濕的牆壁，青苔絲生的牆角，永久濕答答潮膩膩的泥土空中，冬冷夏熱的屋子。受夠了，真的都受夠了！

惢心忙拉住她道：“小主，小主，您彆悲傷壞了。我們出不去，我們一輩子都出不去的呀！”

姑母的耳光打得又狠又準，一下一下狠惡地落在她的臉上，亦抽動她已經無知的一顆心。姑母的身後，是老邁的阿瑪，老淚縱橫，無法而軟弱。

太後見她如此情真意切，也不免生了幾分感慨：“你這孩子，在冷宮裡竟然還這麼惦記取哀家。”

她自昏聵的睡夢中被本身驚醒，落得滿頭渾身的大汗，靠在粉末簌簌落下的牆壁上大口喘氣。

如懿的頭貼在生冷的泥地上，以此來涼本身的心目。“希冀？”她自嘲地發笑，落淚道，“另有希冀麼？”

惢心含著滿眶熱淚，低低道：“小主莫非不曉得麼？所謂親眷，都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時的熱烈。真正到了有難的時候，一個一個逃得比八竿子還遠。現在府裡隻剩下個浮名，老爺死了宮裡隻賞了二百兩銀子，裡裡外外連個喪事都弄不全麵，還是海蘭小主想儘了體例，送了五百兩銀子出去，這才勉強像個模樣辦起來了。”

惢心欲言又止：“老爺隻要一句話，是說完了這句才嚥氣的，府裡說，必然要落進您的耳根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