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舉步維艱。她貫穿得透入肺腑。
“可不是亡了麼?國號都改了,天子都換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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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支出了那麼多!批閱奏章,孜孜不倦;珍惜民力,勸課農桑;禮賢下士,恐怕遺漏人才。莫說做得比藺枚好,便是比之一代雄主藺常,亦能說一句不減色。
她的話音褪去,孟昱並未接上。空曠的殿內驀地墮入讓人喘不過氣的沉寂。
“哼”,宋揚靈冷嗤一聲,不覺得意:“紫氣紅光,還不是高低嘴皮一碰,閒磕出來的誣捏。我馬上就能叫欽天監上奏說天有異象。”
想起半生艱苦,一腔苦心卻可貴瞭解,積存不知多久的委曲俄然冇頂而來。她站在那邊,低著頭,明顯紅了眼睛,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捲入權力之爭是被動的。為複仇,放棄了與孟昱的畢生相許。步步為營,手染血腥,連孟昱的畢生大事都被她給算計。爭權,早已不為小我恩仇,而為抒誌。
由康脫下天子袍服,重新換上疇前做皇子時穿的衣裳。彷彿未有涓滴不適。服侍的宮人從他老練的臉上,看不出他是否曉得到底產生何事。
有人用心抬高了聲音,陰測測道:“我聽平話人講過,要真如許,那是災異,要亡國的。”
改朝換代的大事,因為未起兵戎,平和得彷彿隻是街頭巷尾的幾樁談資。
很多次,她碰到如許讓人悲觀而有力的環境。她開科取士,明顯是給天下士子以晉升路子。但是言官彈劾,權貴諷刺。她故意進步販子職位,以利工貿易。一道道詔令頒佈下去,時至本日,也不過讓販子能夠多穿一個色彩的衣裳。準商戶後輩插手科舉的政令至今還卡在中書省發不下去。
這一日,感覺好些。夙起喝了碗粳米粥,未曾孕吐。便到案前坐了坐。翻起疇前筆墨,思及邇來劇變,一股力量像從心底裡躥出來,拽著她,取了筆,沾了磨,筆走龍蛇。
“嚇,也有女人能做天子的?可真聞所未聞了。怕不是災星入侵罷?”
“但是,”孟昱的聲音陡得陰沉:“從未有吉祥主女帝。”
藺睿王朝至幼帝由康至,鼎祚三百餘年。
幼帝由康即位不到百日。
三月二十八日,太後宋氏準所請,該睿為楚,改元熙祥,臨朝稱帝。著四月初八日行即位大典。
宋揚靈一向覺得即位為帝是她與孟昱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從未談及,是因為從未想過他會反對。
“萬章問孟子:‘但是舜有天下也,孰與之?’孟子曰:‘天與之。’董子亦曰:‘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壽命之符也。’”
周婉琴是從丫環仆婦的群情入耳聞此事的。彼時,間隔即位大典不過三日。
幼時,在父親書房讀書,每當說出新奇論調。誇獎以後總要跟一句“可惜了,冇托生為男人。”
隻要牽涉此中的權貴宗親,或有青雲之遇,或垂首沉默。
任憑她心如鋼鐵,一次次下來,也不免沮喪彷徨。
寫畢,看了一回,忽又拿起筆,將“宋後”二字儘皆抹去,改成“靈帝”。
有人一鼓掌,嗤道:“該乾嗎乾嗎去罷。管他誰做天子,男的女的都罷,日子還不一樣過?那口兒夜裡硬不起來,守活寡纔是難過。”
宋揚靈俄然不說話了。視線有力地垂下去。孟昱的意義,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