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徹想了想,還是點頭:“上回為了讓嫻妃娘娘搭嬿婉一把,還害得嫻妃娘娘被嘉妃排揎了一場,無端受辱。我那裡另有臉請她幫手!且嫻妃娘娘不比嘉妃有兒子,到底兩樣些。”
如懿見晞月雙目深凹,蕉萃乾枯,瘦得竟脫了形,的確如夏季裡的一脈枯竹,悄悄一觸就會被碰斷。晞月喘著氣,整小我嵌在重重簾幃中,薄弱得就如一抹影子,彷彿連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接受不住似的。如懿在她床邊坐下,問道:“可感覺好些了?”
服侍的宮人們見瞭如懿,忙恭恭敬敬地存候問好,如懿與高晞月相爭十數年,兩宮中人一貫不睦,見了她這般畏敬,倒真是可貴之事。看來這些年,鹹福宮所受的禮遇痛苦,還真是很多。
說話間,茉心已然迎了上來。如懿道:“你家小主醒著麼?”
門外服侍的小寺人忙賠笑道:“嫻妃小主有所不知,宮裡有兩個宮女發了疹子,也不知是在那裡得的。貴妃小主身子衰弱,怕染上這些臟東西,才叫人領出去了,連著底下同住的人怕不潔淨,茉心姑姑都叮嚀臨時打收回去了。”
茉心話未說完,背身朝裡的晞月掙紮著撐起家體來,淒笑道:“鬨了半天,竟然是你來看我。”
趙九宵看他如此果斷,便舉杯道:“那我便祝你心願得償吧。隻是你謹慎,彆老虧損在女人手裡。”
如懿笑了一笑:“皇上國事繁忙。”
這些年晞月臥病,天子固然常常派人安撫犒賞,卻再未踏足過鹹福宮。
如此華豔,卻也孤單如此啊。
九宵聽著不幸:“你看著真是心疼!那你如何不去求求嫻妃娘娘?好歹她在冷宮的時候,我們也幫襯過她。”
茶水遞上來,便知是舊年的陳茶了,如懿不肯再喝,便道:“殿裡這麼冷,貴妃的身子怕受不了吧?”
一句話招得茉心眼淚都下來了:“太醫總說炭氣會熏著小主,倒黴貴體安康。外務府甚麼東西都照顧著,唯獨小主怕冷這一點,如何也不肯顧及。”
而皇後耳聰目明,更兼悉心調度,便推了身材不豫,不肯出門。如懿得知,亦隻是含笑向天子道:“這麼些年不見她了,皇後不肯去,臣妾去見見也好。”
如懿剝著水蔥似的指甲,漫慢道:“傳聞這一貫鹹福宮裡不大潔淨,又有宮女發了疥瘡打收回去了,也不知貴妃如何?她是病透了的人,若再沾上一點半點,皇上也不好對高大人提及。”
因是去探病,如懿打扮得亦簡素,不過是一襲曳地月華裙,不綴珠繡,隻要淡淡的珍珠光芒活動,內裡罩著紫色旋紋氅衣,衣衿四周刺繡錦紋也是略深一些的暗紫色,再搭一件淡若烏黑的煙霞色胡蝶狐毛坎肩,頭上鬆挽寶髻,梳成有流雲橫空之勢,綴幾點翠玉瑩瑩並一枚羊脂白玉鳳簪。
如懿望著她,淡然含笑:“你多年臥病不出宮門,倒是活得越來越通透了。”
到了乾隆九年底的時候,宮裡又產生了一樁大事,便是臥病好久的晞月病入膏肓了。年複一年的病痛折磨,曾經寵冠六宮的高晞月,已經熬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彷彿一盞點在風中的小小油燈,極力燃燒著最後的焰火,不知甚麼時候,就會被風吹去,涓滴不剩。
晞月彷彿想要笑,可她的臉微微抽搐著,半天也擠不出一個笑容來:“人之將死,另有甚麼看不穿的。我自知出身漢軍旗,比不得你和皇後出身權貴。以是身為側福晉,享著皇上的恩寵,內心總覺虛得慌。哪怕皇上抬旗封了貴妃,到底也是不一樣的。我明白本身的身份,也冇有後代能夠依托,以是一心一意跟隨皇後,鞍前馬後,從不敢有貳心。皇後孃娘對我那樣皋牢,現在也是棄若敝屣,轉頭去捧著嘉妃了。”她忽而一笑,“當年皇後與我做了那麼多事來對於你,如果帶去了鬼域也便帶去了,你想不想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