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一眼望去,便問:“如何服侍貴妃的人這麼少?”
因是去探病,如懿打扮得亦簡素,不過是一襲曳地月華裙,不綴珠繡,隻要淡淡的珍珠光芒活動,內裡罩著紫色旋紋氅衣,衣衿四周刺繡錦紋也是略深一些的暗紫色,再搭一件淡若烏黑的煙霞色胡蝶狐毛坎肩,頭上鬆挽寶髻,梳成有流雲橫空之勢,綴幾點翠玉瑩瑩並一枚羊脂白玉鳳簪。
服侍的宮人們見瞭如懿,忙恭恭敬敬地存候問好,如懿與高晞月相爭十數年,兩宮中人一貫不睦,見了她這般畏敬,倒真是可貴之事。看來這些年,鹹福宮所受的禮遇痛苦,還真是很多。
門外服侍的小寺人忙賠笑道:“嫻妃小主有所不知,宮裡有兩個宮女發了疹子,也不知是在那裡得的。貴妃小主身子衰弱,怕染上這些臟東西,才叫人領出去了,連著底下同住的人怕不潔淨,茉心姑姑都叮嚀臨時打收回去了。”
如懿剝著水蔥似的指甲,漫慢道:“傳聞這一貫鹹福宮裡不大潔淨,又有宮女發了疥瘡打收回去了,也不知貴妃如何?她是病透了的人,若再沾上一點半點,皇上也不好對高大人提及。”
晞月僵著麵孔,分毫不肯假以辭色:“既然你都來了,天然曉得我是好不了了。”她淒然道,“我都到了這個模樣,隻求見皇上一麵,皇上也不肯麼?”
淩雲徹點頭,決然道:“她既然已經返來,我便承諾過她,會平生一世照顧她。固然啟祥宮裡的日子艱钜,我已經托人奉告她,要她必然要熬得住,我必然會想體例的。”
如此華豔,卻也孤單如此啊。
九宵聽著不幸:“你看著真是心疼!那你如何不去求求嫻妃娘娘?好歹她在冷宮的時候,我們也幫襯過她。”
一句話招得茉心眼淚都下來了:“太醫總說炭氣會熏著小主,倒黴貴體安康。外務府甚麼東西都照顧著,唯獨小主怕冷這一點,如何也不肯顧及。”
雲徹難過道:“宮女也是人,不是牲口。嬿婉不敢和我多說話,就說常常吃不飽穿不暖,連一起服侍的宮女都欺負她,甚麼粗活兒累活兒都給她乾!說不上兩句話就隻是哭,我看著真是……”
趙九宵看他如此果斷,便舉杯道:“那我便祝你心願得償吧。隻是你謹慎,彆老虧損在女人手裡。”
天子鬱鬱不樂,隻摩挲著一枚外頭新貢的粉色珊瑚扳指。那珊瑚是濃淡適宜的粉色,如嬰兒緋紅的麵孔,極是喜人,因號“嬰兒麵”。天子順手撂給李玉:“這個賜給純妃正適宜,去吧。”
茉心忙替晞月在身後墊了鵝羽墊子,又給她披上了厚厚的外裳:“小主慢些起家,細心頭暈。”
說話間,茉心已然迎了上來。如懿道:“你家小主醒著麼?”
而皇後耳聰目明,更兼悉心調度,便推了身材不豫,不肯出門。如懿得知,亦隻是含笑向天子道:“這麼些年不見她了,皇後不肯去,臣妾去見見也好。”
茉心話未說完,背身朝裡的晞月掙紮著撐起家體來,淒笑道:“鬨了半天,竟然是你來看我。”
如懿見晞月雙目深凹,蕉萃乾枯,瘦得竟脫了形,的確如夏季裡的一脈枯竹,悄悄一觸就會被碰斷。晞月喘著氣,整小我嵌在重重簾幃中,薄弱得就如一抹影子,彷彿連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接受不住似的。如懿在她床邊坐下,問道:“可感覺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