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韶華日漸消磨於波雲詭譎的周旋中,彷彿是紫禁城中紅牆巍巍、碧瓦峨峨,卻被風霜腐蝕太久,模糊有了蒼黃而沉重的氣味。但是,光陰的浸潤,深宮保養的日子卻又付與她另一種莊靜寧和的氣度,不怒自威的神采下有如玉般光潤的和婉,聲音亦是柔嫩的、馴良的:“看舒妃盼了那麼多年關於有了身孕,哀家也歡暢。隻是舒妃現在不能陪侍天子,天子可要細心。”
如懿諾諾承諾,硬撐著發酸的雙膝撐起家子,轉眼瞥見玉妍挖苦的笑色,心頭更是沉重。她冷靜回到坐位,才驚覺額上、背上已逼出了薄薄的汗。彷彿狠惡掙紮撲騰過,麵上卻不得不支起笑容,一臉雲淡風輕,以此對付著天子體貼的神采。到底,這一頓飯也是食之有趣了。
芸枝承諾著到了外頭,見了嬿婉道:“令嬪小主,皇後孃娘方纔從儲秀宮返來,現在醉倒了,怕不能見小主了。”
許是看在乎歡有孕的麵上,太後到底還是笑了笑,略略舉杯道:“好了,你們都起來吧。哀家也是看著舒妃的身孕才提幾句罷了。皇後,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隻是有空兒時,便多去螽斯門下站一站,想想先人的苦心吧。”
春嬋會心一笑,扶著嬿婉悠然回宮。
天子上前一步,將酒敬到太後跟前,連連賠笑道:“兒子明白,兒子知罪了。這些年讓皇額娘操心,是兒子不該。隻是皇後未有所出,也是兒子伴隨皇後未幾之過,還請皇額娘諒解。並且兒子有其他妃嬪誕育子嗣,現在舒妃也見喜,皇額娘不必為兒子的子嗣擔憂。”
窗外仍有薄薄的飛雪如柳絮輕揚,而他與她的眸光相觸間,唯有無窮歡樂與安寧。
身下淺碧色的玉蘭花腔坐褥軟似棉堆,意歡珍惜地將手搭在腹部:“統統都還好。隻是總感覺像是在夢裡似的,不太逼真。”
春嬋笑道:“小主說得是。女人就是女人,哪怕是皇後也不能免俗。”
開初,倒很有幾位朝中官員進諫,覺得南巡江浙,路程千裡,轟動沿途官員百姓,趨奉驅逐,未免糜費。天子便有幾分不悅:“現在你們都稱天下安寧富庶,這安寧富庶朕都是在奏摺上看到的,未曾目睹。聖祖康熙爺也曾南巡,下江南與官民同樂,體味民生痛苦。朕為聖祖子孫,該當效仿。”
菱枝忙承諾著去了。嬿婉一時瞧見,不覺道:“皇後孃娘醉得真短長,本宮便無毛病你們服侍了,好好兒照顧著吧。”
如懿忍不住笑:“皇上固然愛好江南風景,但也不必如此喜形於色啊。”
天子對太後的安排甚是對勁,便將六宮中事都托了愉妃海蘭照顧。臨行前,如懿又去看望了意歡。彼時意歡已經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逐步隆起的腹部顯得她格外有一種初為人母的圓潤完竣。如懿含笑撫著她的肚子道:“統統可都還好麼?”
容珮實在冇法,隻得道:“娘娘,好歹您另有五阿哥啊。五阿哥多爭氣,被您調教得文武雙全,小小年紀已經學會了滿蒙漢三語,皇上不曉得多喜好他呢!來日五阿哥如果得皇上正視,您當然是母後皇太後,愉妃娘娘是聖母皇太後,一家子在一塊兒也極好呢。”
嬿婉長睫輕揚,點漆雙眸幽幽一轉:“以是啊,來日哪怕舒妃的胎出了甚麼事兒,那也是謹慎眼兒的人的罪惡,跟我們是不相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