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心頭一沉,竟出現些微酸楚的波紋。本來在永璜府中措置喪儀,天子遲遲不肯露麵,她固然隻做了永璜幾日的養母,心中也不免怨懟,天子對這宗子竟連最後的顏麵也不給。但現在見他這般,如懿亦不由得生出一分哀憫,轉了低柔的語聲:“皇上放心,統統都摒擋好了。”
天子的眼底暴露幾分頹廢和陰霾:“如日中天以後便是落日西下,那裡比得上冉冉升起的太陽?”
天子重重點頭,軟弱而溫存:“如懿,奉告朕,這麼多年形影相隨,不管朕寵遇你、冷棄你,你對朕是否有些許至心?”
她滿心滿肺的誠心,似是要將多年的心機與委曲一併訴出。天子和順地沉默斯須,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喚她:“青櫻。”
天子重重歎一口氣,握著她手的掌心潮濕得如被眼淚顛覆:“如懿,朕也很想去信賴,不時到處信賴,冇有半分迷惑。可朕的身邊,太多的女子,對朕的情意一定那般樸拙。或許,在她們眼裡,朕所能帶給她們的尊榮與貴寵,乃至朕的這件龍袍,都遠遠賽過朕這小我。”
統統陳列一如昔日,卻毫無活力。
有淚意恍惚地盈上羽睫,彷彿暮靄沉沉時分欲落的雨水。如懿低低道:“皇上,人哪,吃五穀雜糧的身子有病,經不住世事的便是芥蒂。這不是您的錯。”
天子的聲音極輕,如在夢話:“朕不是對哲憫皇貴妃的死全無狐疑。昔年朕不曉得庇護她,讓她盛年之時便稀裡胡塗離世,現在,又是朕的狐疑,逼死了她的兒子。”他悄悄握住如懿的手,手心潮濕而微涼,“如懿,朕在萬人之上,俯視萬千。可這萬人之上卻也是無人之巔,讓朕感覺本身孤零零的,冇有人能夠陪著朕。”
如懿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氣,抖落心底封存多年的疑慮:“皇上,實在臣妾一向很想問,當年臣妾為您兄長弘時所嫌棄,不肯娶入府中,讓臣妾淪為笑柄。”她仰著臉,深深地望到天子眼底,彷彿要從他深不見底的心潭中探知某種實在的感情,“可皇上,為甚麼在臣妾最難堪的時候,您會情願娶臣妾做您的側福晉,會那樣善待臣妾,讓彆人都曉得臣妾嫁得很好,美滿了烏拉那拉氏的顏麵?”
“至心?”她的歡樂抽離得如此迅疾。畢竟,還是復甦的吧。哪怕能夠具有與他並肩而立的光榮與名位,到底還是在乎那一絲至心。“皇上,臣妾一向覺得,信賴至心的人是不會這般問的。”
如懿眼中一酸,終究有淚含著溫熱的氣味垂垂而落。她哽咽,死力平複著氣味,緩緩道來:“皇上,永璜如果明白您的心機,在地府之下也會有所安撫。臣妾去看過永璜,他臨死前念念不忘他的生母哲憫皇貴妃,深悔本身不能儘孝。”
天子瞥她一眼,並不起火,隻是將那玉佩握在手中,細細撫摩:“如許的話,隻要你會說。如懿,你倒真的不怕。”他苦笑,聲音像是墊在香爐下的霞色錦緞,星星點點濺著燒糊的焦灰跡子,“朕真的感覺對不住諸瑛。她是朕的第一個女人,若不是那一刻的動心,朕也不會留下她。她是那麼天真純真的女子,瞥見朕就會笑得那麼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