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並不肯罷休,隻將臉埋在她頸窩裡,散出溫熱潮濕的氣味,每一字都帶了沉沉的酒氣:“如懿,你比朕前兩日見你時又清減了些許。你穿戴得真都雅,天水碧色很襯你,但是你的眉梢眼角略微帶了一絲鬱鬱之氣。”
哪怕有一雙後代,他們之間,畢竟是會漸漸疏離的吧?如許的動機在如懿心間一跳,竟扯出了生生的疼。她從未想過,本身會有如許不祥的動機。
如懿低首,看著本身身上的天水碧色暗繡芙蓉含露寢衣。那樣清素的色彩,配著本身逐步暗轉的韶華,大抵是很適宜的。隻是天子高聳的密切,俄然喚起了她甜睡已久的影象。初入潛邸的那些年事裡,他也喜好如許擁著本身,細語呢喃。
她話未說完,俯身嘔出幾口淨水。瀾翠和春嬋吃緊扶住她,臉上卻不覺帶了憂色:“小主頭暈嘔吐,莫不是……”
錦帷繡幔低低垂落,夜寒薄薄侵人。清夜漫漫,因著他此身孤寒寥寥,撩起如懿心底的溫情。
外頭風聲嗚嗚,嬿婉一整夜不能安枕,起來氣色便不大好。春嬋曉得嬿婉有起床氣,和瀾翠使了個眼色,更加連梳頭也輕手重腳的。小宮女捧了一碗花生桂圓蓮子羹出去,瀾翠接了恭恭敬敬奉在嬿婉跟前。嬿婉橫了一眼,不悅道:“每日起來就喝這個,說是討個好彩頭,喝得舌頭都膩了,還是冇有孩子。甚麼‘蓮’生貴子,都是哄本宮的!”
瀾翠如何敢接話,這粥原也本是嬿婉求子心切,才叮囑了每日要喝的。嬿婉昂首見鏡子裡本身的髮髻上簪著一枝金鑲珍珠寶石瓶簪,那簪柄是“孺子報安然”圖案,一顆巨大的瑪瑙砥礪成跳舞狀孺子,抱著藍寶石製寶瓶,下鑲綠鬆石並珊瑚珠,枝杈上纏繞金累絲點翠斑紋、快意,嵌一“安”字。那本是嬿婉特特叮囑了外務府做的,常日裡甚是敬愛,老是戴著。現在她內心有氣,伸手拔下往妝台上一撂,便是“咚”的一聲脆響。
“皇上天然不算寡恩之人。”如懿勉強一笑,“隻是臣妾雖得皇上厚愛,但思及平生,總有多少不敷之念。比方,臣妾出身烏拉那拉氏;比方,臣妾的阿瑪早亡,不得瞥見臣妾封為皇後的榮光;比方,烏拉那拉氏族中殘落。臣妾老是想,若無皇上賜賚臣妾正位中宮的榮光,或許臣妾的日子會一向暗淡下去吧。”
天子悄悄一嗤:“紅顏未老恩先斷,是不是?那種末等嬪妃的傷感之念,皇後高貴之身,何必感染?且朕自問嬪妃雖多,但不算寡恩,便如婉嬪之流,每隔一兩月也必會去坐坐看望。”
本來,他們是一樣孤單的。她沉默靠近他,伸手與他緊緊擁抱,擁抱相互的默契。
齊魯出去便恭恭敬敬行過禮,待瀾翠取過一方手帕搭在嬿婉手腕上,他方纔伸脫手凝神搭脈。半晌,他又細看嬿婉神采,問道:“小主本日有嘔吐麼?”
如懿的聲音寒微得像胡蝶撲棱的翅:“臣妾隻是傷感紅顏易老,並無他念。”
有半句話如懿嚥了下去,伉儷也不似伉儷啊!這不就是宮廷深深裡的日子麼?
容珮冷靜上前添上茶水,輕聲問道:“花好月圓之夜,娘娘合法盛時,如何念這麼悲傷的詞呢?”
如許哀涼的詞,念來猶覺心中沁涼。
正沉吟間,卻見一道長長的影子不知何時映在了地上。如懿舉眸望去,卻見天子頎長的身影掩在輕卷的簾後,麵色如霞,深深望著她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