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了幾步，腳步盤跚，手中捧著的絹帛似有千斤重，雙手有力墜下，聖旨回聲跌落。

由不得內監宮人們不急，因為如果典禮停止不下去，遭殃的還是他們呐！

但是驚駭和駭怪隻在瞬息之間，翻湧盪漾的褪去，湧上來的，清楚是一種連崔泠本身都感覺不成置信的歡樂和光榮！

親手掐滅彆人生中獨一一道亮光的，恰是崔泠本身。

靠得比來的幾個宮人聽到絹帛扯動的窸窣聲響，心生迷惑，忍不住偷眼看向崔泠。

如同十多年前翻開安然福壽快意紋紅蓋頭後的那一抹嫣然容色，盛裝的新婦，雲發豐豔，杏麵桃腮，肌膚在燈燭暉映下披髮著玉石般的清輝，如同光輝朝霞映著琉璃冰雪，豔光照人，讓他一向記到現在。

即便這聖旨上的筆劃另有些稚嫩，但薛寄素的筆跡，非論如何竄改，崔泠一眼就能認出來。

曾多少時，斯人書箋傳信，噓寒問暖，殷勤備至，字裡行間，無不是殷切密意。

他是個天生的冷酷性子，慢條斯理，少言寡語，從麵相一向冷到骨頭縫裡，渾身高低，冇有一絲新鮮力。

每逢月初十五，送信的兵士在帥營外求見時，營裡的將士們都會暗自偷笑，有人忍不住打趣：“侯爺和侯夫人如膠似漆，現在分開兩地，還是情深纏綿，真是羨煞旁人啊！”

結婚近十載，她從未開口要求過甚麼，獨一一次開口，大抵就是喝下毒酒前的賞花之約。

不止麵貌五官肖似，竟然連聲音都如此相像。

記得新婚時，她還不滿十五，國公府的嫡出蜜斯，年紀又這般小，原覺得會是個霸道嬌氣的小丫頭。

府裡的下人擔驚受怕，母親孟氏早就發話不準新媳婦接掌中饋，mm崔灩亦是多有抱怨，怕新嫂子難服侍。

他既不會氣憤悲傷，也不會高傲欣喜。痛苦沉鬱的時候，他不會沉迷於苦痛當中。歡暢對勁的時候，他亦不會開口大笑。

聲音脆亮，腔調密切。明快中，又如冷泉漱石般清冷溫和。

隻如果人，就有缺點，有馬腳，有軟肋。人的軀體脆弱不堪一擊，隻需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便能斷送一條性命。

冇想到薛寄素年紀雖小，身上卻不見一絲率性嬌縱，麵龐還是稚氣未脫，卻言語和順，勤謹安閒，即便婆母抉剔，丈夫冷酷，她還是談笑晏晏，一如往昔。

衛澤等得不耐煩，回顧間重視到崔泠的異狀，眉頭輕皺，“永寧侯？”

薛寄素和全部薛家都死在他的手上，他確切該怕的。被本身的枕邊人詭計算計，她當是恨他入骨，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如果她再世為人，必定不會等閒放過他。

彷彿紅燭往陰暗的黑夜裡一照，敞亮而溫和，照亮他荒涼暗淡的人生，但又不會過於熾熱，即便近在天涯，也不會刺傷他的雙眼。

她頭梳家常小髻兒，臨窗而坐，脂粉淡施，綠鬢紅顏，烏濃髮間簪一朵層層瓣瓣的清雅牡丹花，花朵小巧剔透，粉色中沁出點點豔色，一如她白淨鮮豔的臉龐。

馮堯抬起滾了一道亮色緣邊的袍服衣袖，擦擦眼睛：他是不是昨晚在小妾的和順鄉裡迷了心智，或者是夜裡睡胡塗腦筋出弊端了？

這但是封後大典！即便小天子毫無威望可言，但當著百官的麵在聖駕麵前失禮，傳出去可不好聽！

他的情感像一片汪洋大海，深不成測，一眼望不到邊。旁人不管如何費經心機，始終隻能看到一片安靜無波的碧藍海麵，此中的暗潮澎湃、滔天風波，無人能夠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