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門,蘇太公去離鐮刀灣比來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條,飽了去白水河邊兒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練會兒把式,等來了老伴計,柳樹下下棋打發時候。這會兒柳樹抽了嫩芽兒,白橋嵌在密密織織的柳枝兒間,如籠了一層灰青色團霧。
蘇太公與老伴計坐到晌午,分了頭各自回家。他是無家可回的,周家還得定在這時候上安床。他晃著步子往南大街上去,找了燒餅鋪子吃了幾塊燒餅一碗白粥。吃得七八分飽,又去金銀鋪劈麵兒的柳樹背麵貓著,瞧上蘇一一陣子。下晌還是各處閒逛,到了日暮時分才往家裡回。
“三今後沈家蜜斯回門,那一日就叫周家媳婦兒把安良的物件兒都挪出來,再久也不給拖了。”蘇太公砸煙辯論兒,“本來想著多給他們住一月也無妨,冇甚麼焦急不焦急的。反正住那裡都是住,我不住正堂也使得。這會兒是不能了,我不能一向叫一一在外頭住著。他們不把我當本身人,怕我這糟老頭子衝撞了他們的喜氣吉利,話裡話外攆了我出來。我這廂,也就不能再拿他們做本身人。正堂借也借了,麵子也有了,結婚後把屋子還我,我們還是周蘇兩家不相乾,各過各日子。”
蘇太公見機兒,早夙起來洗頭擦麵兒出了門,不留在家裡礙人手腳。他原也從冇摒擋過這些事情,幫不上甚麼忙。他又是命數極差的,這會兒也老了,總杵在跟前不免叫人不喜。這事兒卻也不是多心,要壓了自個兒不當回事。隻周放心那孩子老是成心偶然地捎帶兩句,那話裡的意味兒,他還是能品得出來的。
蘇一轉過甚,“大娘非得扭這個苦瓜,為何?你家安良是個出息的,娶我如許兒的,您不委曲麼?”
棋下得累了,蘇太公便和幾個老伴計依著河邊兒灰石雕欄坐下,一邊抽旱菸一邊兒閒嘮呱兒。
他也是有脾氣的人,內心頭不免活力,卻總叫周大娘那句“孩子不懂事兒,太公您彆往內心去”給滅了火氣。他又想,人家喪事當頭,不好去攪和了,泯自個兒的知己,遂都悄悄受下。孩子不懂事是孩子的不是,他若與人家孩子計算個子醜寅卯來,就是他的不是。
旁側的老伴計嘴裡叼著菸鬥,使足了乾勁打火鐮兒,一說話煙鍋腦筋高低撬動,“就我們老哥幾個瞧著,倒不是一一受了委曲,受委曲的清楚是你。自打一一住到了鋪子裡,誰像她那樣兒體貼過你一天兒?你彆瞧周家媳婦兒跟你們住了十來年,就是二十三十來年,也不能拿你做爹待。你希冀她和她那連韭菜麥苗兒都分不清的兒子,希冀不上。”
蘇一低頭喝粥,慢嚥下去,“人家心氣兒高,瞧不上我做媳婦兒,說我冇皮冇臉賴著他。貶損了一通,又說我是打小冇娘管的,野著到大的。我平生冇甚麼聽不得的,也就聽不得人說我冇爹教冇娘管。爺爺和大娘想拉攏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搭力量。你們當我們是兩小無猜混吵混鬨玩兒一樣,卻不是,我與周家那兄妹倆,是骨子裡的兩看相厭,就不是一道兒上的。”
周大娘把袍子掖在腿上,“我也就直說了,一一你和我們安良的事,是大孃的主張。和你爺爺籌議了,他也同意,就想定下。安良本年二十,你也老邁不小十七了,辦了費心。依大孃的意義,最遲不拖過臘月。過了年,開春咱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