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抬手推開家門,打眼便瞧見趙姑媽手裡捏著半劈乾葫蘆瓢,內裡裝些糙米麥子,抓了一把往木料柵欄裡灑。欄中公雞母雞上來爭食,不消一會兒都被那公雞逐著雞頭追著跑。大有一副,老子是打鳴的,你們敢跟老子搶食兒便弄死你們的架式。
蘇一點頭回聲兒,這也是她的籌算。本來就是不該越了身份和那些人稱朋道友,這會兒又給人惹出了禍,天然遠了纔是最好的。
“怪你甚麼?”蘇太公又拿起筷子,“欠人家這麼大恩典就是要還的,那一百兩金子原就不是我們辛苦賺來的,拿去報恩是最好的去處。隻是爺爺瞧不得你叫王府侍衛打了,今後遠著他們。”
蘇一夾起一點兒魚肉放嘴裡,慢嚼著嚥下去,“你們瞧我這一身傷,真當我是跟人打鬥呢?就算是跟人打鬥,我也不能叫人傷成這個模樣。爺爺教的工夫,我不能丟爺爺的麵子。提及來這會兒還心肝顫,這是王爺叫他侍衛給打的,幾乎兒小命也冇了。話本子裡說得是,這些權貴多跋扈,惹不得,不然不定哪一日就得賠上小命。這還不算甚麼,我為著感激他替咱家出頭要回屋子,足足把家裡的一百兩金子花了個潔淨,幾天幾夜不睡覺鑄了個方鼎給他。他卻嫌土俗得很,扔牆角兒了。我就擱那想,你如果嫌棄的,還給我也成,我拿返來當了換銀子,也不虧甚麼。這會兒倒好,甚麼也冇有了,就賺了這一身傷。虧了虧?虧大了!”
蘇一往灶房裡去,房裡方桌上早擺好了晚間飯食,饅頭包子點心、小酒雞鴨肉脯,是平凡人家長年裡也吃不上幾次的好菜色。蘇太公坐在桌邊兒上,昂首瞧了瞧蘇一,“這是你姑媽、大舅、大姨一塊兒湊的飯食,已做上好幾日了,隻不見你返來。今兒既早返來,坐下吃罷。但有甚麼話,填飽了肚子再說。”
蘇太公往上拉吊繩兒,“誰家都有誰家的日子,冇甚麼可怨怪。這幾日在這裡籌議著要來照看我們,如何照看如此。昨晚聽了那話,內心冇了盼頭,天然也就要走了。”
他們鬆了手,又問:“如何呢?好好兒的,弄得這一身傷。但是動了意氣,一時遇著忍不下的事兒,與人動起手來了?此人也是眼拙的,不知你是誰個?竟將你打成這個模樣。”
排闥入了院子,蘇太公已經起了床,正站在院子中的水井邊兒打水。一腳搭在井口上,伸手撂了木桶下去,聽得井下嘩啦一聲響。他見蘇一進了院子,便問了句:“都送走了?”
蘇一點頭自嘲般地笑,自去提了酒壺倒酒,自個兒吃了一杯,“王爺打你還要啟事?你們是不懂那些小我,不知他們的脾氣。好一日壞一日,那都是摸不準兒的。好了待你像兒子,壞了連孫子也不如。我是擱金銀鋪裡乾活兒的,這些人見多了。一句話送了命的,那都大有人在。”
這聲兒一出,屋裡的舅子和阿姨也冒出了頭。從灶房出來,俱過來迎蘇一,倒像見著甚麼大人物普通。又是過來扶她肩膀,又是要拎了胳膊拽著走的,嘴上說:“鋪子裡這麼忙?這麼幾日不見人影兒,昨兒是返來了,卻累得那般描述。很多話也不及跟你說,今早上又早早兒走了。這會兒但是閒了?得好好將養將養纔是。”
蘇太公朝她看,這纔回過味兒來,又問她:“那身上的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