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與那墨客又閒話了好久,他之前在九陽宮裡,同處的除了楊瓊便是啞仆,楊瓊不苟談笑,也不喜他說談笑笑,隻嫌他聒噪,偶爾能見到蕭北遊,也是將他視作眼中釘,實在無趣得很,現在下得山來,便如困龍入海、飛鳥離籠普通。
柳夢龍微微低下頭,道:“恰是。”他的語氣非常酸澀,“但是,有句俗話說得好,天子也有兩門子窮親,何況世家門閥。柳氏一門雄踞關中,已逾百年,族人過萬,嫡派固然顯赫,但旁支末係裡也有赤貧之家。我祖上不過柳氏庶出後輩,雖分得一些家業,但幾代不善運營,到我祖父一輩早已式微,再加上幾代中也未曾有人進士落第,早失了燦爛門楣的本錢,到我父親手上,竟連餬口都難了。
何晏之擺擺手,笑道:“我隻是個唱戲的,讀的書天然冇有柳兄多。我記得有齣戲裡是如許唱的,”他微微閉目,點頭晃腦地吟唱道,“你不成將人太看輕,說話當中要留三分。天下多少貧轉富,也有多少富轉貧。窮的哪有窮到底,富的哪有富到頂。兒信他,龍困淺水未逢時,今後定能上青雲。”這段唱詞本是旦角唱的,何晏之天生嗓音清澈,捏起嗓子,也學得像七分,再加上眉眼清秀,傲視間頗具風情,中間幾桌的客人竟有人鼓掌叫起好來。
何晏之悠然笑道:“倒不是我自謙,不過是因為比來碰到了一名極高超的人,我本來也是一個俗物,經他指導,頑石也成金了。”
本朝科舉雖因循了前朝,但略作了改進,分童試、鄉試、會試三等,會試以後另有殿試,乃天子禦選,落第者光榮至極。能夠進京赴春闈的全都是會試獲得功名的舉子,按常理,一寸功名在身,已非同平常百姓,見官能夠不拜。
何晏之一邊笑著,一邊將手中的拜帖翻到最後一頁,不由愣住了,抬開端,麵露迷惑之色:“柳兄是弋陽人?莫非竟是出自關中望族柳氏一門?我若冇有記錯,關中柳氏,乃高門貴第,族中不乏貴胄,是第一流的王謝。”
何晏之哈哈大笑,苗條的手指輕叩桌麵,竟開腔唱道:“怎奈是功名二字困墨客,小生是一介寒儒家道貧,功名未登龍虎榜,怕誤了蜜斯你畢生。”他吐字美好,唱腔圓潤,甚為動聽,引得四周的客人紛繁朝這邊看過來。
但是,自嘉佑年間實施新法以來,朝廷不再發放空餉,即便有了舉子的身份也隻是一個浮名,要麼持續寒窗苦讀,以求三年一次的京都會試能夠高中,要麼,去衙門中做個小吏。隻是做了小吏再想插手會試,幾近已不成能,除非朝中有舉足輕重的人保舉。但是,話又說返來,真要有高官保舉的人天然出世顯赫,又怎會去府衙屈尊做個小吏?
何晏之接過一看,拜帖做得較為精美,用得都是上好的宣慶紙,還裱了邊,便知是這墨客到都城後的拍門磚。
柳夢龍有些報赧道:“這些都是我平時感覺較為對勁的詩文,不知何兄有何高見?”他是讀書人,談起詩文便會犯參議請教弊端,話甫一出口,纔想起何晏之提及未曾讀過甚麼書,自已冒然說出如許的話,不免有挖苦之意,臉不覺紅了,忸捏至極,卻不曉得如何解釋纔好。
“恩師?”何晏之一愣,臉上微微有些發熱,細想一下,楊瓊殫精竭慮傳授本身文武之藝,固然彆有目標,但是尊稱一聲師父,倒是毫不為過,隻是,他與楊瓊那樣的乾係,這聲“師父”他如何喊得出口?隻是內心想想,就感覺麵紅耳赤、心跳如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