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欽之笑道:“既然是你的師父,我更不能怠慢,我派人接他過來便是。”
那伴計引著何晏之到了後堂,還未落座,門簾已經被翻開。何欽之的妝容尚未卸去,便急沖沖地走了出去,在何晏之的身前站定,很久,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二日,何晏之便雇了一輛馬車,折向西而行。豈料屋漏偏逢隔夜雨,那馬車伕見何楊二人樣貌不俗,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不免見財起意。一日,趁著何晏之差他去買藥的機遇,那車伕便將何晏之的行囊一股腦兒囊括而去,馬匹和車輛都不要了,溜之大吉。
何欽之點了點頭,又拉住何晏之的手:“師弟,你明日可還來麼?”
舊事曆曆在目。何晏之自小被走街串巷的草台班子收養,那班主姓何,買了很多貧苦人家的小童,沿街乞討賣藝為生,何晏之他們便都隨班主姓何,連名字也是班主起的。何欽之比何晏之年長五歲,在幾個師兄弟中年齡最大,是大師兄。那班主隻是將這幫師兄弟當作贏利的玩意兒,平時缺衣少食,非打即罵。幸而他們師兄弟間豪情甚好,相互攙扶,總不至於餓死。
何欽之一愣,溫言道:“明珠女人?躲在那邊何為?”
何晏之不好推遲,便跟著何欽之轉到後院,茶館並不大,但是安插精美,何欽之拉著何晏之的手,逛逛停停,滾滾不斷,如數家珍。待走上二樓,幾個伶人正在練唱。何晏之和何欽之並排聯袂而立,稍稍看了一會兒,何欽之轉頭看著何晏之:“可還記得當年你我一起練戲時的模樣?”他笑眯眯地說道,“我們幾個師兄弟裡,唯數師弟你長得最好,唱起旦角來扮相也最俏,可恰好你卻喜好演武生。”
但是,何晏之的建議卻被楊瓊一口回絕,並執意要西行入陳州。何晏之不免有些大惑不解,陳州乃是西北邊鎮,再往西便是漠北,他實在不明白楊瓊要做甚麼。兩人爭論不下,但是楊瓊一意孤行,何晏之畢竟是無可何如。
楊瓊感覺本身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逝,傷痛折磨著他的精力,讓他生不如死,麵龐乾枯,瘦骨嶙峋,氣味奄奄,毫無朝氣。他更加不肯麵對何晏之,隻是將本身監禁在床榻之間,拉上幔帳,伸直於一角,或是入迷,或是昏睡,任憑何晏之千呼萬喚,也不發一言。兩人日日坐臥一處,卻如同隔著萬水千山,人間天涯之間,情意猶似參商,竟如天涯兩端。
何晏之很有些始料未及,笑道:“大師兄知我誌不在此。”
自那日在通州道上向何晏之查問沈碧秋的事未果後,楊瓊便再未提及此事,乃至連回京之事也不再提起片言隻語,至於來陳州何為麼,他亦是一個字也未曾提起。整日裡,楊瓊隻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或是靠著窗欞入迷,極少同何晏之說話,彷彿又回到了擎雲山上最後時的冷若冰霜。
何欽之轉過身問道:“甚麼事?”
那女人聽了不由得笑逐顏開,才戀戀不捨地走了出去。何欽之故意留何晏之用飯,何晏之見天氣已晚,心中掛著楊瓊,不便再多逗留,便辭了師兄,倉促回堆棧去了。
何欽之略有些絕望地看著何晏之:“你還是要分開陳州?”他又道,“陳州是邊城,冇有甚麼像樣的堆棧,不如住到我這兒來,我們兄弟也好敘話舊。”
幾日來,楊瓊纏綿病榻,身材時好時壞,腹部的劍傷卻遲遲不見好轉,如此拖了數日,兩人不得不在通州道盤亙了下來。何晏之發覺陳商所指引的這條線路的確埋冇而安然,一起走來並無甚追兵,他因而想著從通州道折迴向南入昆州,再從江北道回擎雲山,在何晏之看來,楊瓊現在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回京隻怕是死路,倒不如先回九陽宮養傷,再作籌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