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三年,那是梧桐更兼細雨的暮秋時節,塗靈簪盤腿坐在安國侯府的正廳裡,一邊嘎嘣嘎嘣的嚼著鬆子糖,一邊望著淅瀝瀝的屋簷發楞。
隻見以霍勝利為首的十名武將垂首跪在雨幕中,渾身濕透,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他們剛硬的臉龐滴下,打濕了染血的鎧甲,也打濕了他們額間繫著的那條刺目標白布。
“師姐!”金鑾殿門口,太子李扶搖紅腫著雙眼迎上來,卻被她不著陳跡的推開。
獸爐青煙,屋內餘香嫋嫋,塗夫人坐在暖爐旁凝神縫製冬衣。忽的一聲痛呼,塗夫人將刺痛的食指含進朱唇中,都雅的柳葉眉微微蹙起。
十歲的mm塗纓舉著五彩的風車,一頭撞進塗夫人的懷中,收回銀鈴似的咯咯笑聲。塗夫人一手攬著塗纓,一手撫了撫塗靈簪的發頂,如畫般的眸子定定的望著冇法企及的遠方,歎道:“塞北應當已經下雪了罷。也不知你們的父親現在冷不冷,餓不餓。”
“甚麼?!”
“荒唐!”一向冷眼旁觀的樓皓按捺不住了,甩袖冷哼道:“現在軍心不穩,慕容恪雄師勢如破竹,連我都冇法抵擋,大殷幾近是節節敗退,你們一個女人,一個小孩,能有何本領對抗北燕十萬雄師?”
“你說甚麼……”塗夫人手足無措的絞著袖子,慘白的唇幾番張合,倒是先流出兩行清淚來。她轉頭望著一樣哀思的女兒,聲線顫抖得不成模樣:“阿簪,他方纔說的……是甚麼意義?”
意味大殷武魂的安國候戰死,軍心渙散,北燕雄師在慕容恪的帶領下一起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金鑾殿內此時一片烏煙瘴氣,朝臣大家自危,哀歎不斷。
母親的手掌很小,十指纖細,嫩如蔥根,但是卻非常柔嫩,非常暖和。塗靈簪將本身毛茸茸的發頂往母親的手掌心拱了拱,正要欣喜她兩句,卻忽的聞聲府門被人拍得咚咚直響。
此言一出,有如在滾油中滴入冷水,朝堂一片嘩然。
說罷,樓皓輕視地瞥了一眼塗靈簪和李扶搖,這才朝李平秋一拱手,“現在北燕雄師已至黃河,直逼長安!臣建議,先乞降,等大殷養精蓄銳以後再做籌算!”
“開門!”
李平秋驚詫半響,方道:“你曉得你在說些甚麼嗎?”
一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滴下,浸入鬢中。
霍勝利緩緩抬起臉,年青剛硬的下巴上儘是粗糲的鬍渣。這個一貫流血不墮淚的男人,現在倒是眼睛通紅,神情狼狽,他艱钜地用儘滿身力量顫聲道:“夫人,小主公,部屬送侯爺魂歸故裡――!”
霍勝利雙肩狠惡顫抖,哽咽很久,方鼓足勇氣啞聲道:“塗侯爺……戰歿!”
塗靈簪的脾氣很有乃父之風,沉穩大氣,雖是個女兒,但做起事來比男兒更要可靠。塗夫人從冇見過女兒這般錯愕絕望的模樣,頓時心中的不祥之感伸展開來,如同無形的大手般扼住她的脖頸,一刹時冇法呼吸。
“開門,阿簪。我彷彿……彷彿聽到你爹的聲音了。”塗夫人拖著長裙站在雨中,神情恍忽,朝女兒顫聲道:“快開門啊,下這麼大的雨,你爹站在外邊多冷啊!”
塗靈簪歪了歪身材,伸長脖子去看母親的手:“紮到手了?”
那短促的聲音,與其說是拍門,不如說是砸門。
“夫君……”
塗夫人踉蹌一步,塗靈簪從速向前一步,攙扶住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