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胡亂思惟著,寶玉已是上了香,也跟著哭起來。賈環卻獨去給瑞珠供了柱香,內心默唸著:“瑞珠女人,你我也算瞭解一場,不管你是為人所逼,還是他殺,我知你是不肯死的,隻是天意弄人。你芳魂不遠,下一世千萬投到個好人家罷。”守靈的那人懨懨的,抬起眼皮搭了他一眼,甚麼也冇說。賈環又給了她些錢,叮嚀好生照看瑞珠的棺材,一應事件俱托她操心。那人收了錢,剛正眼看了賈環一眼,也不知曲解了甚麼,口裡倒是應下來了。那廂鳳姐兒猶哭,直到賈珍尤氏遣人來勸,方止住了。
賈環說得不差。鳳姐兒是多麼人物,嫁來賈家這麼多年,可謂兩府皆知。不但姊妹們曉得她奪目短長,下頭的仆婦們更是清楚。得知自家奶奶病了,大爺請了西府裡的璉二奶奶來協理去了的大奶奶的喪事,寧府裡都總管來升便傳齊同事人等奉告了,說:“那是個馳名的烈貨,臉痛心硬,一時惱了,不認人的。”世人果應了。
到了鐵檻寺,另演佛事,重設香壇,安靈於內殿偏室以內。眾親朋也有擾飯的,也有不用飯的,一起一起的,直至晌午方散儘了。這一應接待之事俱與賈環無涉。他用了一頓粗茶淡飯,便隨父母人等回城。王夫人還要帶了寶玉去,寶玉好輕易到了郊野,正新奇著,那裡肯歸去,隻要跟著鳳姐兒住。王夫人拗他不過,隻得由他去了,將人交與了鳳姐就走了。
既然祭過了秦氏,賈環便要走,問寶玉走不走,寶玉又要和秦鐘一起。賈環便單獨歸去了榮府,正在房裡換衣裳呢,便聞聲說姑蘇去的人昭兒返來了,急打發人去問。一時去的人返來答話說:“璉二爺打發了他返來報信兒的。林姑老爺玄月初三日巳時冇了,現璉二爺正帶了林女人送靈去姑蘇,叫他先返來存候,並討老太太的示下。”賈環聽了,半晌不語。
天明時,賈環還是換了素服疇昔,混在族中兄弟裡,但見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前麵銘旌上大書: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誥封一等寧國公塚孫婦防護內廷紫禁道禦前侍衛龍禁尉享強壽賈門秦氏恭人之棺木。方知賈蓉捐了龍禁尉了。饒是見慣兩府豪侈之狀,賈環內心也萬想不到為了秦氏的喪禮,寧府竟特地為賈蓉捐了官兒。這事不必說,定是賈珍的主張無疑。
黛玉本就年幼喪母,現在又喪父,她又生得弱,林家一應遠親俱無,隻要賈家這個母家可靠了,可賈家又是甚麼好人家,一窩子虎狼,但是會吃人的。隻要一想起黛玉今後的處境,他早晨都愁的睡不著覺。
臨行前,薛蟠特特派了人來講,外頭路上不承平,給他薦了一名柳湘蓮同業,說是此人走南闖北,江湖經曆豐富,可幫賈環躲避禍患。賈環與他扳談一回,見薛蟠說得公然不假,便正式聘請他同業。這柳湘蓮也喜賈環說話風雅,行事利落,大得己心,遂欣然應下。
惜春卻問起來:“環哥兒,究竟蓉兒媳婦兒的喪事是如何樣呢?那府裡一個是男人,一個又說是病了,起不來身,雖說托了鳳姐姐,那府裡的下人我又多有不曉得的?一個個的,好吃懶做,遇事推委,再刁也冇有的。鳳姐姐也當家這幾年,我們看著她倒好,隻是不知能不能賽過住那些人。倘有個甚麼不是,叫親朋世交們看在眼睛裡,但是幾十年的笑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