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還是笑嘻嘻的,他生得好,唇紅齒白的小男孩,薄薄的嘴唇微翹,天然的情致動聽:“蓉哥兒有事呢,來不了。”
這家塾原為賈家屬中貧寒後輩而設,日供一頓茶飯並兩頓點心,夏季有暖爐,夏季少蚊蠅,乃是個絕好的去處,是以三親六戚中多有附在此處讀書的,卻不是為了讀書,單為學裡不花一個大子兒的點心飯食和紙筆。
代儒一走,學裡頓時有些鼓譟起來,賈瑞連續彈壓了幾次纔好些。
“你看這小我!醒了也不出一聲,隻是瞪著黑漆漆的眼睛看人,天神老爺!幾近要嚇死了我。”霽月驚魂不決地撫胸道。
一時晨讀結束,代儒四下巡查一圈,特地來問了賈環的進度,得知他已學了大半本《論語》,抽了幾句問了,又叫他寫幾個字,纔給他安插了寫十篇大字、對幾副對子的任務,又留下孫子賈瑞看著門生,本身施施然走了。
賈政正端坐書房,與幾個清客相公談笑,見他來了,一身白衣,頭束銀冠,納頭下拜,即使年紀幼小,已是非常的安閒風采,竟比彆家十歲的孩子也不差,心下非常對勁,手中撚鬚,和熙淺笑道:“功課也不必過分著緊,究竟你大病初癒,先生也會諒解你的。”
“如許便好,也不必勞動你們熬夜。”賈環嘴巴動了幾下,把蜜餞嚥下去,一邊伸手挑著零嘴兒,一邊隨便問道:“我睡著的時候除了寶玉,另有誰來過?”
他的腦筋癡鈍地轉動著,憶起寶玉順走了一根小蝶練手的柳葉絡子,蕊書走過來把他推醒叫他吃藥……眸子一轉,見霽月正坐在門前,趁著明天最後一點兒餘光做針線。
他笑罵道:“少扯淡!你一小我?蓉兒呢?如何冇和你一起?”
霽月做活做久了,放下針揉一揉眼,扭頭就嚇了一跳,叫道:“我的小爺,可嚇死我了!如何也不出聲兒!”
自打上了學,寶玉的大病小病就冇斷過,一夙起來哼哼頭疼是平常事,家裡人都心知肚明是如何回事,隻要老太太縱慣他,由著他報病。
目睹得賈母說話間神思恍忽,說了上句,下句又不知飛到那裡去了,蹲在榻腳給賈母捶腿的虎魄忙給賈環打了個眼色。
他病中口淡,實在也吃不了大油大葷,撿小鹹菜配著粥吃了,飯後漱完口,還是大被一捲去睡了。屋子裡靜悄悄的,無人敢擾他。
賈政聞言更是歡暢,連連道:“好,好,你去吧,我也不白叮囑你了。”
這些傳聞都是賈府親戚的門生裡,賈環隻認得一個,就是東府裡族兄賈珍的侄子賈薔。提及這賈薔,亦是賈家的嫡支出身,父親去得早,他由叔叔賈珍扶養長大,自小長在寧府,一貫和賈珍的獨子賈蓉最是要好。
賈代儒眯起眼看了看門生,目光在賈環身上停了一停,繼而翻開安排一旁的《論語》,也不管門生如何反應,點頭晃腦的朗讀起來。
聞聲她叫喚,蕊書忙隔著簾子問道:“如何了?你又叫喚甚麼?”一麵說著,一麵撩了簾子出去,手裡還托著個黑漆木盤。
賈環繞著枕頭靠著床頭,抱怨道:“頓頓白粥,嘴裡淡得出鳥了。”
賈環昂首笑道:“古雲‘學如順水行舟,不進則退’,兒子不敢懶惰。”
賈環應了,自掀了簾子出來,迎春她們卻並冇在抹骨牌――迎春側倚在大枕頭上,手裡固執枚黑棋子敲打棋盤,她是個沉寂和順的女人,看上去柔嫩可親,惜春手裡拈著支堆紗的花兒瞧個不住,還上手摳絡在上麵的小珠子,至於正和寶玉坐在一處竊保私語的小女人,恰是他的胞姐,賈家三女人賈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