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將過，屋外群狗紛繁複蘇，湊到桶邊搶水喝。舌頭勾水呲溜呲溜，霍臨風醒了，昂首入眼一片發黴破牆，低首入鼻一陣芳香。

霍臨風嫌擠，仰臥樹間閉目假寐，心中卻策畫容落雲的所作所為。拋開報仇，擒狗官、奪賬簿、號令佈施散銀，樁樁件件都儘了官府職責，現在官府來人，他便一股子功成身退的架式。

陸準大喊：“杜仲，我二哥如何了？！”

抱他做甚，他想。

容落雲腦筋昏沉地合住眼，縮在對方懷裡又睡一覺。垂垂的，他的姿勢一點點伸展開，還如有似無地搭住霍臨風的腰。

抓好，審好，還送到麵前，新知州真是省力。霍臨風領命去辦，當即解纜。

霍臨風對著容落雲的睡態亂揣摩，想起首要的，去捉容落雲已規複知覺的左手。他悄悄拿起，先掐腕間脈搏，再捋五根指頭，最後解開布條看那傷口。

容落雲問：“如何了？”

他倚門框立著，像一尊掌管六界生殺的佛，鐵麵陰沉。

天快明時最冷, 屋外的野狗都挨著取暖。

許是冷罷，他想明白了。

眼下人手充沛，容落雲說：“大哥，你帶部分人手安排賑災佈施，老三帶人盤點銀兩，然後撫卹給百姓。老四你最首要，賈炎息的賬簿藏在湖下暗格，你要取出來。”

“二哥，你好莽撞。”陸準伏在炕邊，“你孤身前來，也忒不把我們當兄弟了罷？”

容落雲覺出不對，邁近一步直勾勾瞪著，無聲扣問。對方又退，他又進，再退再進，直把人家逼迫到湖邊。霍臨風心中芥蒂，卻想都未想便張手擋住容落雲，恐怕湖水衝撞。

刁玉良又擠來，把手往容落雲臉上捂：“二哥，那暗格都腐啦，你聞我的手腥不腥？”

霍臨風耳聰目明，遠遠地瞥見為首之人，愈近愈覺麵善。那人氣質儒雅，清臒卻矗立，縈著濃濃的書卷氣，恰逢一侍衛說道：“沈大人，主街前麵便是府衙。”

他眯開眼睛, 麵前的衣衿微微敞開，露著半截鎖骨、一小片胸肌。迷含混糊的，他幫霍臨風將裡衣攏住，而霍臨風的鐵臂把他箍緊很多。

背後，容落雲將布簾撩開裂縫，暗中凝睇沈舟走遠。他沉默入迷，好久纔回魂說道：“歸去罷，城中不需求我們操心了。”

容落雲瞄一眼炕，老三老四鳩占鵲巢，已經將內裡占據。他踱去躺在內裡，剛沾枕頭便腿上一沉，陸準從後勾著他，還吧唧嘴。

府中滿盈一股腥臭味兒，湖麵浮屍多少，水也餿了。刁玉良脫得一絲/不/掛，卷兩片樹葉堵住鼻孔，撲通跳入水中。

他收劍入鞘，見機地走出了禪院。

容落雲沉吟半晌：“……你駕馬車與我同業。”

四方俱黑，就這支蠟燭有光，不過看相互的麵龐充足了。忽有風來，霍臨風側身抬手，一手護著火苗，一手攬著對方後背。兩肩挨住，低眸抬眼不免對上。

容落雲聞言將賬簿包好，命世人敏捷撤離。坐馬車分開，沿街漸漸向城門駛去，行至主街，與知州的步隊剛好劈麵。

他想起對方重傷時一遍遍喊的“大哥”，早惦記壞了罷！現在大哥切實在實地來了，體貼不儘，庇護不斷，大男人說個話還要低聲私語。

這幾日相處，容落雲已經風俗這般庇護，不躲不動，任由對方為他擋風。他俄然問：“本日在湖邊，為何因帕子對我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