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廣寬，城池內鱗次櫛比，長街一眼望不見頭。“籲！”寬街，霍臨風上馬，三階青灰磚石，丹楹刻桷，當值的保衛朝他抱拳，他應了，邁入這寬門闊府。

主帥霍驚海，霍臨風的同胞兄長，沉穩如同海中礁，剛正不成攀：“身為副帥，窮寇莫追的事理，莫非你不懂？”認錯也無用，冇得籌議，“罔顧下級軍令，按軍法措置杖責六十。”

這是叫他呢！他擱下杯盞，溜了，一出小門到背麵：“梅子，你少吃些！”挖苦了小丫頭，過垂花門，那垂蓮柱纏著條鈴鐺，他躍起一拍，叮鈴鈴地響了。

現在晌午剛過，日頭最是暴虐, 風也起著勢號令, 可遠遠的, 人聲竟蓋過了風聲，還摻一味鐵器撞擊的動靜。大雍的兵丁和突厥人廝殺正烈, 大雍的兵丁更明白些，這一仗眼看要勝了。

那傻氣熏得霍臨風頭暈，掉頭回房，解了劍，無拘束地朝小榻一臥。杜錚跪坐榻邊給他捶腿，肌肉鐵骨，他冇啥感受，杜錚的糙手倒先紅了。

牽韁回營，路子疆場時避不開狼籍，霍臨風愣住哼起一段調子，央央沉沉，是一首知名的悲歌。每一戰以後，不管勝負他都要哼唱此曲，以慰捐軀將士的白骨孤魂。

為孃的心疼，還未到用飯時候，不管不顧的，叫人備豪侈的酒宴。霍臨風陪著白氏，嬉笑怒罵都不打緊，待白氏要看傷口，他腳底抹油速速溜了。

玄袍暗沉，封腰滾了道靛藍緣邊，股側，掛的玉玨垂著，一綹紅結實些許混亂。衣裳詳確，人更非等閒，頜上一把鬚髯，聳挺的眉骨、鼻梁，嵌兩顆通俗的眼，頭髮烏黑油亮，冠華而高才襯得起家份。

梅子笑：“哪兒是，夫人惦記，深思掛條鈴鐺叫您瞧見，準會躍起一拍，”指頭一抬，朝內院，“夫人聞聲，就曉得是您歸家了。”

他的臂上也纏巾，紅十足的，在一抹子黃沙裡煞是都雅，襯得鎧甲寒光也有了絲熱乎氣。“噗嗤”，劍攮進肚子裡的聲兒，帶著噴血的潮濕，另有肺腑攮爛的黏糊，抽出來，叫風一吹貼上沙，刃厚了半分。

擺佈是等，急不得。霍臨風先前扮齜牙的老虎在疆場撻伐，現在甫一承平，立馬做起懶惰的紈絝，在帳中嬌養了三天，坦背赤膊的，小卒的兩腿都要被他使喚斷。

一曲畢，馳騁回營，營帳遙遙處，晃見主帥威立於前。一乾小卒營門外等著，擒著腿將他拽下，“哎！”他呦咽，押送至帳前，對上主帥的鐵麵。

霍臨風略嫌：“整日傻笑甚麼？”

廳裡頭，厚重的暗色花毯化了靴音，銅爐盤著四蟾，孔隙中飄出煙，嫋嫋的，襯的那蟾像要成仙昇仙。正座上，楠木盒子裝幾塊好蠟，一塊鹿頸子的皮，擦劍使的。

抱月提裙走遠，擺著腰，那副款款的樣兒，看出是個受寵嬖的丫頭。“少爺，”杜錚冒出來，奉上茶，將紗燈移近些，“嘿嘿。”誠懇巴交的臉麵，可貴閃過一簇精光。

因而他誇大至極，脫手即為絕招，金光火星揚起漫天黃沙，他把持千斤之勢，閻羅樣，一劍索了一遭性命。除了來去的風，有聲兒的，皆叫他斬儘撲滅。

鈴鐺還正打旋兒，轉得霍臨風心頭一熱，飛奔進內院，佛堂外的下人忙把他往屋內請。佛前大聲要捱罵，他壓著嗓子喊一聲“娘”。

常言，聞脂粉香知女子，蘭草淡馨是閨閣女兒，山茶清味屬田間丫頭, 撲鼻灼人的便是館中小妓, 疆場上，個個殺紅了眼, 吼得青筋虯結, 隻得看鎧甲辯白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