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端雨一聲低呼,驚如撞樹的兔子。“不成,不成!”她緊抓著容落雲,朱唇不住顫抖,“太凶惡了,他們是,是……”
杜錚忙上忙下,蓄好了熱水,備好了衣衫,在小廚裡燉著濃油赤醬的蹄膀。正給主子刷洗足靴,聞床榻上一聲咕噥。
陸準平日裡錦衣華冠,恨不得堆金疊玉,腰間荷包更是無一刻乾癟。現在卻天翻地覆,粗麻短打,素紗冠,眉間愁來去,叫人感慨繁華如流雲。
實則他化簡為繁了,知名居的西北方是千機堂,一盤小院,霍臨風剛揮刀砍斷一棵老樹。鳥散儘,蟲蟻出,一方院子亂如野林。
忽覺氣味吹拂,一抬眼,見容落雲手肘抵著桌沿兒,趴伏似的在劈麵看圖。很近,睫毛於燈下的暗影都能看清,忽閃著,靈動得很。
昂首持續,他看盤默唸:蓬值辰時,西北樹倒鳥散……盤虎入洞。
霍臨風難以置信地將傘擎高,酉時便在等?酉時至醜時,足足等了四個時候?他薄唇微動:“宮主……”頭一回如此和順地對人呢喃。
遠方似有陸準呼喊,追來不定要膠葛多久。容落雲道:“我同去。”說罷登車,行動急了些,一甩廣袖撲過霍臨風的臉頰。這還不算,又拍人家的寬肩,催促快走。
陸準一臉倉惶,沉默半晌道:“二哥,你說得定不會錯。”
容端雨死死抱著他:“你若出事如何辦?!”
杜錚服侍著:“少爺,瀚州之行冇遇妙手罷?我瞧你頭髮都冇少一根。”
容落雲噎住,心中暗罵一句難纏,然後佯裝承諾:“你在門外等我,排完這一局我便陪你去。”說罷,陸準乖乖地關門等候,聽動靜,還在外廳扒拉他的果子吃。
臥房裡,容落雲行動稍頓,輕之又輕地穿好外袍。推窗扶欞,他撇下陸準縱身飛掠,一口氣出了知名居,又蜻蜓點水趕了一段。
不提燈不打傘,他默道一句“白癡”。
霍臨風答:“嗯,中等身量,左臉有一顆黑痣。”說罷抿住嘴,腦海浮出遇見的二人,考慮道,“賈炎息身邊有兩名妙手,佩劍,掌粗大,官府外大片百姓便是他們所殺。”
於拐角處落地,倏一回身和奔馳的馬車劈麵。
容落雲推測這些,起家招手,帶對方入內堂書房。書案堆滿了,便在小榻上相隔木桌而坐,紙筆俱全,他親身研墨:“畫輿圖給我。”
霍臨風提筆,畫下瀚州的根基輿圖,主街、府衙、糧倉,所記無差所畫清楚。容落雲心中讚美,想不到排表全麵,畫輿圖也很在行。
“這一趟辛苦了。”他淡淡道,“休沐兩日,歸去歇著罷。”
容落雲瞳人兒收縮,五指猛扣住桌沿兒,竟生生抓碎一角。木屑沾了滿手,木刺兒紮進肉裡,他閉了閉眼,壓下洶如大水的千思萬緒,再展開時變得安靜。
容落雲說:“那就誠懇彆動。”
踩過一地碎石至廊下,容落雲脫去鞋襪,赤足登上地板,霍臨風收傘照做,將黑靴擱在對方的白綾鞋中間。
傘沿兒一斜,霍臨風當即不誠懇地動動,行動雖挑釁,言語卻無法:“如許把你遮得嚴實些,何故不叫我動?”
“少爺,醒啦?”他悄悄問。
容落雲卻冷冷道:“你覺得我在等你?我等的是你帶回的動靜。”他低著頭,兩手攏著爛掉的竹柄,“再問東問西,把你也一拳捏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