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風也不知本身看甚麼,許是看容落雲未結疤的右手,看勾起一道小弧的眼尾和嘴角,又看鬢邊碎髮不受管束,搔著精美的耳廓。
陸準平日裡錦衣華冠, 恨不得堆金疊玉, 腰間荷包更是無一刻乾癟。現在卻天翻地覆, 粗麻短打, 素紗冠,眉間愁來去,叫人感慨繁華如流雲。
餘下路途,兩小我未發一言,沉默著達到靈碧湯。
那語氣如泣如訴,任誰聽罷都會心軟,容落雲卻非常人,扯談道:“乾合蛇刑,大禍將至。避災出亡,順守斯吉。”他歎一聲,攬住陸準的肩,“老三,自你劫殺驍衛軍開端,禍端已起。環環相扣生長至今,你要乖乖的才氣避開。”
“二哥,”他問,“眼下我彆無他法,允我去劫道好不好?”
容落雲蹙眉一瞪,那靈碧湯在峻嶺下、密林中,遠去百餘裡,就為捉魚實在大動兵戈。刁玉知己虛,一通笑鬨掩疇昔,哄得容落雲冇有勸止。
霍臨風舀一瓢冷泉潤了潤,忽聞蛐蛐鳴叫,估摸又是刁玉良來尋。“杜仲,”公然,刁玉良不知何時騎上牆頭,“隨我出宮捉魚去?”
容落雲當真道:“莫煩我,則吉。煩我,大凶。”
容落雲未穿外袍,挽著袖口執子落子, 渾然圖便利的模樣。“八門克應——”他唸叨, 卻被屋外一串腳步聲打斷, 待來人拍門, 他煩道, “滾出去。”
好歹是侯府的少爺、塞北的將軍,談不上嬌生慣養,那也是丫環小廝、管家老嬤捧著的,霍臨風揉揉肩,不大歡暢地說:“宮主好凶,總對人又蹬又打。”
陸準一聽隻剩愁雲暗澹,他前前後後搭出來一萬兩,昨日不成追,散去的金銀亦不成追,隻得再砌東山。他之所長不過打家劫舍,可自從劫殺驍衛軍惹出事端,容落雲不準他出城。
刁玉良嗐一聲,將霍臨風換下,霍臨風便返入車輿。四下逼仄,裡頭堆擠木桶竹竿,他那一雙長腿無處安設。
湖邊垂釣,容落雲獨自尋一塊大石,魚餌掛鉤,拋竿入水悄悄等候。嘩啦!刁玉良竄出湖麵,兩手掐一隻擺動的大魚,晚餐有了下落。
霍臨風渾身放鬆,是以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撲,伸手扶車壁,但是還未觸及先胸口一痛。他忍住悶哼,布簾卻嚇到般散開落下,遮了春光,蔽了東風,一方狹小六合刹時暗淡。
霍臨風脫得剩下裡衣,不肯坦背赤膊,入水,冷得人一抖,風俗後便覺甘冽無窮。他陪刁玉良鳧水至瀑佈下,屏住氣兒,穿過水幕進入幽深山洞。
陡地,馬車向東轉彎,排擠到一塊頑石,車身狠狠地一顛。
顛簸林中路,古井無波的兩雙眼。
待馬車垂垂安穩,容落雲放下腿,假裝無事地把玩腰間玉佩。霍臨風捂著心口坐好,兀自解釋:“我有分寸,不會砸著你的。”
陸準走來:“二哥,盤中能看出我的休咎嗎?”
霍臨風脫口而出:“我又不是玉女嬌娘,宮主當然不肯了。”說完方覺貶意太重,再看容落雲,對方眸光微寒眉微蹙,又嗔又嫌地睨了他一眼。
拍門聲一滯, 換成一句委委曲屈的“二哥”。
遠方似有陸準呼喊,追來不定要膠葛多久。容落雲道:“我同去。”說罷登車,行動急了些,一甩廣袖撲過霍臨風的臉頰。這還不算,又拍人家的寬肩,催促快走。